《禅真后史》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方汝浩撰,十卷六十回,成于晚明。现存明峥霄馆刊本。明刊本。此外,尚有清初复印本、清同治重刻本等。
本书是《禅真逸史》的续集,这部《后史》与 “前史”源流相接。书叙林澹然三高徒之一的正一五显仁德普利真人薛举,因生前杀戳太重,又无利物济民之德,所以虽获正果,但未列仙班,于是重降人世,托生于善良之士瞿天民家为子。生时车盖大一片五色彩云覆于瞿家屋顶,经三昼夜方散,故小名取为五彩,官名叫琰。这时正当唐太宗末年至武则天以周代唐前后,天下动乱,百姓饥馑流离。瞿琰自幼得化为老僧的林澹然传授剑法书符,便挟神技异术,抱拯溺扶危之志,征番讨寇,诛鬼荡魔,斩佞除奸,兴利除害,为国为民创立了种种奇功异绩。功成身退,巡行四方,遇昔年引导的老僧,点明前因。一日,瞿琰等聚于城楼。少顷,一片红云飞来,瞿琰等跨入云端,缥缥缈缈从空而起。忽见那老僧也乘着一朵白云腾空而去,人们诵佛之声振动山岳。
本书以瞿琰业迹为中心,主干分明,疏枝旁出,“只在三十年之间,做成了许多因果。”正是:“欲修紫府清虚教,还本儒宗礼义心。”清人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三《戏曲小说续书当禁》一文说: “外而 《禅真逸史》一书,《禅真后史》二书,一为三教觉世,一为薛举托生瞿家,皆大部文字,各有各趣,但终不脱稗官口吻耳。”这是说本书作者是用小说家口气来编织故事、塑造人物的。本书十九回前讲的是秀士瞿天民经历与家事,引出瞿琰降生,演出一本“功行圆满”的故事来。瞿琰寄居其表兄建州廉访使刘仁轨处,就射倒越狱凶犯,敢斗权相儿子,年虽童稚,出言磊落,已露丈夫气概。待刘仁轨升果州路总督后,适逢蒙山洞酋拥众作乱,并诱番王大行侵掠,统制率师鏖战,瞿琰参画军机,将番王前锋三箭射于马下。朝廷颁旨,升刘仁轨为吏部尚书,瞿琰为东部司理,刘偕琰暂回故土扫坟。接着叙琰回故土,愈兄病,鞭雷逐电,捉拿弄邪作法的妖僧。闻知行妖六人系印戟太尉差遣,潜谋不轨,琰即进京告发。当时印与中书侍郎许敬宗内外勾结,总理朝纲。高宗闻奏大怒,而武后帘内袒护,召见瞿琰面讯。武后见琰貌美,满心欢喜,闻奏即命拿下印戟,并令琰密捕恶党,事平,瞿琰升侍中大夫。后山东博平四州二十三县流行瘟疫,恰好瞿琰临此地界,取原砂黄纸书符烧灰令吞,救活几千万生灵。回京又愈武后之疾,又擢三级,授为大理寺少卿。高宗驾崩,内外政事皆决于武后手。武后宠幸之番僧怀义见琰甚得武后信任,遂借平寇为名,遣出琰。琰劝落草为王者归顺,并以神矢验证,皆拜伏于地。时武后已移唐为周,闻奏升授琰为兵部左侍郎。琰以疾辞,准以省亲后巡行金陵、两浙。琰至各地,赈济饥民,驱除孽鳄。中间还穿插大小故事几十则,总染成了三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情节曲折,腾娜多姿,事繁而不乱,物杂而有序,始终围绕瞿琰浊世锄奸驱怪,护国安民这一中心展开,功成入圣,提挈了几个道友上天堂,使全书与 “前史” 源流相接,前后完整。
本书文字俚俗,语言流畅,尤其是一些描述日常场景与人情世态的章节,富于生活气息,显得活泼动人。如瞿天民家婆媳妯娌之间怄闲气一段,描摹人物口吻,比较逼真。瞿天民妻郁氏单爱财帛妆资,不去求签龟卜,经自选日下聘、成婚。大哥瞿瑴见二弟瞿璿娶得一头好亲事,不由得对天嗟恨,埋怨妻子张氏“妆奁何等淡薄”,这就设下了家庭不和的线索。一日,郁氏生辰,亲家聂妈妈送来一担盒礼。张氏和陪宴的凌婆私语,被聂氏的丫鬟巧儿听见,传到郁氏耳中,郁氏叫儿子把张氏叫来。
张氏一面走,心下疑惑,向前厮叫了。郁氏道: “你叫我做甚?我是个欺贫趋富、势利小人,怎敢认夫人做媳妇,兀的不折死了人?”张氏道:“媳妇并没半句言语伤触婆婆,怎么恁般发恼?”郁氏道:“你背面讲我千万的不是,只少却打骂二字了,还强口讲没半句言语么? 自从你这不贤之妇到我家来,我做婆婆的那件儿不看顾你? 你想当初光头赤脚,两个旧箱笼,几件布衣服,是你的陪嫁产; 进门时就替你换了满头珠翠,遍身罗绮,高楼大房,呼奴使婢的享用。不想报答翁姑的恩惠,反行面是背非,讲我过失,只怕天理不容哩!” 张氏笑道:“当初结亲之时,乃婆婆央凌妈妈上张门撮合。我爹爹自谅贫富不等,一口推辞。凌妈妈讲道,瞿安人极是贤德,不贪财帛,止要人才。再三再四的求恳,勉强成就,却不是我做媳妇的捱上门来。贫家恶业,随身来不过是此旧衣破笼,承婆婆一点好意,穿的戴的都更换了华衣美饰,也是瞿门光彩,与张佛匠家无涉。今日婆婆不喜我时,情愿将陪嫁产穿戴了,也不辱没了张氏。”郁氏大怒道:“你听这利嘴巧舌妇人,不知自己的罪过,反讲做婆的不喜媳妇。我且问你,你的爹妈来我家时,我也一般酒饭款待,几曾慢了他去? 反唇倒舌讲接待他,不过是一餐现成茶饭? 这也罢了,为何又讲我趋承着财主媳妇,撒屁也是香的,为他生辰大惊小怪,办酒待亲,极其势利?你自想尊躯贫苦煞,也是爹妈养的,岂没一个生辰? 从不见什么亲戚送些礼物来相贺,反嗔我今日为婶婶生日开筵设席。自古道: 礼无不答。难得聂亲妈费了钱钞,安得不接来一叙? 你怎么暗恨要寻死害我,恁般狠毒,终不然做婆的害怕,反来求你? 我把你这尖嘴薄舌的泼货不要慌,拼一个你死我活,才得罢手!”张氏冷笑道:“呵,呵,巧言不如直道。这些话,我原对凌妈妈讲来。我进瞿家门也曾过了几度生日,公婆从不曾破费了半文。今日婶婶寿诞,却如此热闹,委实心下不平,讲了几句,婆婆着恼,要与媳妇作对,俗言道: 早死早托生,依然做后生。”
因为揭着巧儿,二亲家聂氏厉声以斥,就相争吵。
张氏道:“这奴才不该传言寄信,挑两下怄气。骂了他,你待怎的?终不成打下了夫人官诰。” 聂氏道: “吃黑饭,护黑主。你既讲婆婆势利,牵枝带梗讲着我,缘何巧儿不要过活? 这些面情,破口便骂。若这奴才骂你,你待何如?”张氏道: “竹节也分别上下,奴才们敢骂兀谁? 你莫要倚着豪富,便自欺人。我家虽系匠作,寒族中也有为官做吏的,莫要轻看了他。我父亲若肯熬清受淡吃薄粥时,也颇颇做成家业,不受人的轻藐!”聂氏大怒道:“你与婆婆斗口,我早膳也不用,在此劝息。你骂我丫鬟,我以妯娌情分,止将理讲。你怎地隐言骂我?”张氏道:“虽然婆婆重你,也要从公判断。那一句儿是骂你处,恁样虚空吊我?” 聂氏道: “我虽是一女人,也读几行书过。你这般藏头露尾的刁话,比那骂詈还狠毒几倍哩!”张氏道: “不与你争,你且讲那一个字是刁话?” 聂氏道: “我还你那刁钻处。你讲张匠作若肯熬清受淡呷薄粥时,也不贫苦。分明是讥诮我爹爹插号唤做聂一撮,从鄙啬悭吝做成的家业,岂不是当面骂我?” 郁氏跌足道: “儿讲得透彻,这明明是舌底拳棒,狠,狠,狠!”张氏笑道: “婆婆又是护短的言语,那‘聂一撮’尊号乃四海闻名的豪杰,岂止我一人晓得,缘何反讲我舌底拳棒?” 聂氏道: “这雉鸡乖皮里针的巧处,谁不参透? 便是聂一撮混名,无非是 ‘贫啬’ 二字罢了。强如那偷了人家佛肚中金灵圣儿,被那家子搜将出来。打得做鬼叫! 若不是我家妈妈劝释,如送入公厅审出满贯赃来,兀自要发配远方哩!”张氏听了,怒道: “你讲偷佛肚皮中灵圣儿的贼,明白是骂我爹爹,好欺人,好欺人!”聂氏笑道: “呵,呵,我是讲那偷灵圣子的好汉,和你家爹爹何干?”张氏嚷道: “好矫强聪明的话儿,我也不与你斗嘴。俗言道: 拿贼见赃,捉奸见双。你只还我那一家是失主,谁见我爹爹做贼?” 聂氏道: “不要忙,我还你一个出处。旧年四月初六日,敝邻冯老妪因家下有一尊古佛金身坏了,唤城内一位装佛匠补漆贴金。谁想那人盗了古佛的心肝五脏,被冯老妪瞧破了,唤家僮将那人打了一顿脖子拳,只要锁了送官。我家母亲善言劝释,问他姓氏,他讲姓张。现有失主,难道是假的不成?”张氏气得暴跳,大哭道: “好了,平空地指好人为贼! 就去叫我家爹爹来和你面对。倘是造捏出的,这番不得开交!” 聂氏道: “好扯淡,我又不是失主,面对怎的? 只怕那人见了冯老妪,面皮上有些红白。”张氏气倒地上,开口不得,顿足乱凌。郁氏见了,反没做理会处,合家男女都来相劝,家僮急往花园报知。
上述这段口角,口气由慢而快,声调从低到高,颇有节奏,把人物的思想性格和彼此间的错综复杂的矛盾描绘得淋漓尽致,作家显然是熟悉中下层人家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