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的醒悟——不是背叛。

美女们，无论你们如何妩媚，

外部的魅力转瞬即逝，

容貌漂亮并不等于心灵美。

漂亮的标记如同一切痕印，

总有一天被抹除，不见踪迹，

男人身上有一种缺点——

爱的只是表象，不是实质。

美的实质——根本不同，

具有完全神圣的特性，

永恒的爱情在我们心中

唤发对美的向往，犹如被自然力所吸引。

这一种美渗入到心灵深处，

任何时候也不会老迈。

男女双方若是获取她的力量

就会永世幸福，相亲相爱。

只有这样，他们之间才会产生炽热情感。

如果确有人间天堂，那么它的根基

便是双方的这种永恒之美

以及相互之间的忠贞不渝。

(吴笛译)

【赏析】

“爱”与“美”，是诗歌作品中极其重要的两个主题。“爱”，有亲情之爱，友朋之爱，恋人之爱，而第三种爱即爱情，则成为文学作品千古不变的主题。至于“美”，按最通俗的说法，可分为两种，即“外表美”和“心灵美”。爱情和“美”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是这首诗探讨的一个话题。

在第一诗节，诗人一上来就以男性幡然醒悟的口吻，告诫“美女们”不要以美丽的容貌为耀，因为“外表美”并不等于“心灵美”。第二诗节指出，这种“外表美”的致命缺憾就是它的肤浅性，因而最终逃不脱灰飞烟灭的结局，诗人在这里大胆地揭露出男性只爱表象(外表美)，不重实质(心灵美)的缺点，这种批判在今天看来，仍显得可爱而可贵。那么“美”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呢？在第三诗节，诗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美”说到底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包容万千，又不拘囿于某一个体或现象，诗人不可能在这里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因而巧妙地指出了美的一个特性——神圣性，但我们不禁又要问，这个“神圣性”该如何界定，如何度量呢？接下来，诗人谈到“永恒的爱情”可以激发对“美”的向往，就像“被自然力所吸引”一样，在这里我们终于明白了诗人独特的见解。“美”在他看来，其实就是由“永恒的爱情”所产生的“美”，也就是在爱情的激励下，对一切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第四诗节诗人接着指出，这种直达心灵的“美”不像外表的美那样短暂易逝，它可以抵御时间的斧斫刀砍，“任何时候也不会老迈”，是人们所向往的“永恒之美”，而男女幸福的根本就在于汲取这种“永恒之美”的力量。“美”的神圣性，其实就是爱情的神圣性，是由心灵交汇碰撞所产生的情感共鸣，而“神圣的爱情”也就是“永恒的爱情”，这“永恒的爱情”本身就是一种“永恒之美”。最后诗人满怀豪情地说，如果确有人间天堂的话，那就是男女双方的这种“永恒之美”和灵魂的“忠贞不渝”。

纵览全诗，《男性的醒悟——》其实就是一篇男性的爱情哲学宣言。它以抽象的美为衬托，突出了爱情是心灵的对话，灵魂的汇通，并将它提到了“永恒之美”的高度，这就涉及了爱情的本质问题。当然，对于“爱”与“美”的话题，古往今来的诗人各有洞见。莎翁曾盛赞友人“外表美”的名句“我怎能来把你比作夏天”，以及笃信“永恒爱情”的“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会有任何障碍”，还有才三十岁就写出的对爱情极度悲观的“在我身上你或许会看见秋天”，这些都引发了我们对“爱”与“美”的复杂关系的思考。“外表美”在诗人心中并不一定是肤浅的，地位也并不一定那么无足轻重。哲学的推理和艺术的规律往往是背道而驰的。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男性诗人的爱情多半献给了风华绝代的美女，从而也产生了传诵千古的爱情名篇。无论是“俄罗斯诗歌的太阳”普希金，还是“天才的预言家”雪莱以及孤傲忧郁、风流倜傥的拜伦，哪一个对女人的外表等闲视之？这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即《男性的醒悟——》里所提到的“永恒的爱情”是否只是诗人的一种太过乐观的主观期望？如果说诗篇末尾提到的“忠贞不渝”可以视为爱情的宗教，那么艺术的宗教可否大胆地称作爱情的“背叛”？“外表美”在某种意义上也许更能成就不朽的艺术美，原因恰恰就是它瞬间绽放时焕发的摄人心魄的娇艳；所谓的“不朽爱情”也许最终将蜕变成“爱情的牢笼”，并成为冲决诗美和艺术美的洪水猛兽。“肤浅”何尝不能成就一种“深刻”，“短暂”又何尝不能成就一种“永恒”？生活的真实，爱情的真实，艺术的真实，哪一种才更为真实，更会产生“永恒之美”？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巴拉塔什维里是19世纪格鲁吉亚最杰出的诗人，他的《男性的醒悟——》一诗洋溢着浪漫主义的乐观精神，这与诗人主张的个性自由思想以及对格鲁吉亚民族解放的坚定的信仰这个背景是分不开的。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篇“忠贞不渝”的爱情宣言，无论是思想内容还是诗艺，都无法与不断“背叛”爱情的雪莱或对爱情持悲观态度的莎翁卓越的诗才相提并论，不过这首诗对男性缺点的大胆揭露以及对爱情灵魂合一的强调，仍不失其独特的魅力。

(樊维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