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神展开自由的羽翼，

　在我这重重的牢门内翱翔，

把圣洁的爱尔西娅带到这里，

　扒着铁栅低声地倾诉衷肠；

当我被她的乱发缠住，

　被她的双眸羁留，

在空中纵情嬉戏的神物

　也不如我自由。

当漫溢的酒杯在飞快地巡传，

　散发着不掺河水的美酒醇香，

我们无忧的头颅上戴着玫瑰花冠，

　我们的心儿随着忠诚的烛焰跳荡；

当我们为健康和幸福而举杯频频，

　当我们把焦渴的悲伤泡进了美酒，

任凭鱼儿在深潭里惬意地啜饮，

　也不如我自由。

当我像一只红鸟，虽然

　被关在笼里，我却要放声歌唱，

国王的美好，仁慈，威严，

　和他那至高无上的荣光；

他是何等善良，何等伟大的君王！

　当我赞颂时放开了歌喉，

飘荡的大风把洪水卷成巨浪

　也不如我自由。

石头砌不成一座监狱，

　铁栅也编不就一个牢笼：

清白无辜的思想正好在里面幽居，

　宛如隐士一样清静。

如果我在爱情上有了自由的意志，

　心灵也不受任何拘囿，

唯有那高高遨游的天使，

　才能享受到这样的自由。

(何功杰译)

【赏析】

1642年，穷途末路的查理一世离开伦敦，在诺丁汉升起王家军旗，宣布讨伐议会，挑起了英国内战。勒夫莱斯坚决拥护王室，代表肯特郡保王党人向议会递交了请愿书，要求议会把军队和权力交回查理一世。议会派为了打压保王党人，将勒夫莱斯关进了伦敦的监狱。按照当时的惯例，保王党人若想平安离开监狱，就得缴纳一定比例的财产给议会，并且承诺不再拿起武器反抗议会。对于勒夫莱斯来说，钱财根本不是问题，而若要他放弃自己的立场，则万万不可能。这首脍炙人口的《狱中致爱尔西娅》，突出地表达了勒夫莱斯此时此刻的心情： 身在囹圄，意志不变。

诗人首先写道，重重牢门禁锢不住爱神的羽翼，“圣洁的爱尔西娅”前来探望狱中的自己。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爱尔西娅”，就像《出征之前致露卡斯塔》中的“露卡斯塔”一样，只是诗人对未婚妻的一种称谓。在希腊语中，“Althea”既是名词，作为女性的名字，又是动词，意为“治愈”。虽然诗人立场坚定，不会因为捱苦受难而动摇易帜，但牢狱生活毕竟艰辛 ，前来探望的未婚妻就仿佛一剂灵丹妙药，带给他爱情的甜美、生活的希望。我们知道，勒夫莱斯是一位“骑士派”诗人，国王与情人，都是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物。他为了捍卫国王的权利入狱，被迫与情人分离，情人却没有因此埋怨他“不近人情”，还来监狱抚慰他，这是何等振奋人心之事！一颗品尝了爱情的琼浆蜜液的心，冲破了铁栅栏的束缚，在天地间快乐地游走。

然后，诗人回忆起昔日志同道合的友人们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这虽然是典型的骑士阶级生活场景，勒夫莱斯却在其中融入了时代的强音——香醇的美酒浸泡着“焦渴的悲伤”。什么引起了“焦渴的悲伤”？聪明如勒夫莱斯，肯定已经意识他们将要参与的战争，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但即便如此，他，以及他的友人们，还要坚决地拥护王室，实践骑士的精神和道德。他们因为共同的信念走到一起，因为相互间的忠诚而无所畏惧。

接着，诗人将自己比作笼中的红雀，在为“国王的美好，仁慈，威严，/和他那至高无上的荣光”而歌唱。诗人眼中的国王，是那么善良、那么伟大，是值得为之奉献所有的人。在这里，我们既可以再一次看到骑士“忠君”思想对勒夫莱斯的影响，也可以领略到琼森式的文雅的古典主义风格。

最后一个诗节是对前面三个诗节的总结。诗人虽然身陷牢笼，却拥有甜蜜的爱情、忠诚的友情和崇高的国王。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难能可贵呢？诗人的心灵因为满足而没有遗憾、没有羁绊，即使一般人所羡慕的那些无拘无束的自然物，“在空中纵情嬉戏的神物”、“在深潭里惬意地啜饮”的鱼儿、“把洪水卷成巨浪”的大风，都比不上他的这颗自由之心。所以，在诗人看来，“石头砌不成一座监狱，/铁栅也编不就一个牢笼”，心灵自由的人，可以像天使般畅游天地。

根据记载，勒夫莱斯这次在监狱里总共生活了七个星期，最后家人以4 000英镑的高额赎金换回他的身体自由。但是，正如他在诗歌中所表达的坚定信念一样，出狱后，他依然为国王的事业四处奔走，倾尽所有。我们暂且不论他的保王立场的局限性和反动性，至少他忠于爱情、忠于友情、忠于信念的道德情操，值得我们歌颂和效仿。

(蔡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