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别日何易

曹丕

【原文】

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

郁陶[1]思君未敢言，寄声浮云往不还。

涕零雨面毁形颜，谁能怀忧独不叹。

展诗清歌聊自宽，乐往哀来摧肺肝。

耿耿[2]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户步东西。

仰看星月观云间，飞鸽晨鸣声可怜，留连顾怀不能存。

【注释】

[1]郁陶：忧思聚集。

[2]耿耿：犹言炯炯，耿耿不寐的意思。

【赏析】

曹丕的《燕歌行》在诗史上久负盛名，但历来对其一“秋风萧瑟”篇分外垂青，而于此首却问津甚少。其实这两首堪称双璧，两篇对观，更饶有意味。前篇从“霜飞木落”“燕雁南归”感物起兴，由时序涉及归鸟，再由鸟归而关联所思之人淹留他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曲曲道来。此首与前篇主题、情思、章法基本相同，构思则另起炉灶，不假外物，直抒胸臆。

从时间上说，第一首是由白天写到深夜；第二首，又由深夜写到第二天的清晨。从空间上说，第一首是由室外写到室内；第二首，又由室内写到室外。从描写的重点上说，第一首着重于借景言情——秋风、燕雁、明月、牛郎织女；第二首着重于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相聚时的欢乐回忆与别离后寂苦的对比。

“别日”二句后悔当日轻于离别，以致落得“山川悠悠路漫漫”，千里阻隔“会日难”。“郁陶”六句也是正面概括写相思之苦。“耿耿”以下五句，特写女主人如何在相思的痛苦中熬过一个不眠的长夜。“展诗清歌”不能自宽之后，女主人上床去睡了，但思念之苦耿耿于怀，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伏在枕头上想心事的滋味更不好受，于是她又爬起来，“披衣出户步东西”，到星月之下徘徊去了。但一直到“飞鸽”在清冷的晨风中啼叫的时候，仍“留连顾怀不自存”。整整走了一夜，没有走掉心中的烦恼，没有走出聊以自宽的办法，一直到天亮了还徘徊流连，不愿进屋里去，因为等待着她的仍然是一座空房，一片孤寂，一串愁思……

这两首诗的共同特色，一是善于借景言情表现思妇的复杂微妙的心理。萧瑟的秋天是最易牵动对亲人思念的气节，清冷的秋夜更是游子思妇最难熬的时光。诗人便把思妇置于这典型的背景之中，让秋风落木摇撼她的心怀，让燕雁牛女触动她的情思，让明月琴诗陪伴她去一道熬煎，使景语情语水乳交融，难怪王夫之说：“倾情倾度，倾色倾声，古今无两。”第二个特点是语言自然明丽，句句押韵，虽稍嫌单调，却缠绵悱侧，回肠荡气，最适合这两首诗的内容，形成一种特别的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