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文学·朱利安·格拉克·半岛》作者简介|内容概要|作品赏析
作者简介 朱利安·格拉克(1910— ),真名路易·布瓦里耶,1910年出生,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年轻时,格拉克深受超现实主义影响,所著的 《安德烈·布勒东》一书一直是研究超现实主义的重要专论。可是他本人并不想归属于任何文学流派,而是匠心独运,自成风格。格拉克认为,文学活动与社交和功利毫无关系,因此,他断然拒绝1951年颁发给他的龚古尔文学奖,而且至今不同意以袖珍形式出版他的作品。格拉克最擅长小说创作。1938年处女作《在阿尔戈城堡》 问世,作品充溢着神秘莫测的中世纪气氛和虚无飘缈的梦幻色彩,与同年诞生的存在主义作家萨特所写的 《恶心》 中的自然主义描写和道德的直接思辨形成鲜明的对照。1951年写的 《沙岸》 描述古时沙漠两岸的王国一直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战争爆发的对峙状态。作品从头至尾以非凡的笔触精心刻画这影响人类命运的等待心理,烘托出一种扣人心弦的虚空氛围。小说被评论界誉为战后法国文坛的一朵奇葩,30余年未有能与之媲美者。除了长篇小说,格拉克还娴熟地运用多种文学体裁进行创作。他著有散文诗《巨大的自由》 (1947),剧作《渔夫国王》 (1948) ,随笔《大写字母》 (1967)和 《边读边写》 (1981)等。格拉克一直认为,文学的生命不在“胃”里,而在心中; 文学不是物质生活的啼饥号寒,而是心灵的颤抖,想象的喷溢,其价值绝不能与消费社会的商品同日而语。格拉克文学的成就和高贵的人格,使他在法国文坛占有德高望重的地位。作于1970年的中篇小说《半岛》,充分体现出格拉克的创作思想和艺术风格。
内容概要 西蒙在候车室里往外看,阴影下的各种物体都满是灰尘,枯燥乏味的愁意笼罩着车站。“这里真是无人可等,她不会来的,”西蒙想。伊尔姆嘉写信说要来,但今晚来的可能性很小。火车到达还有20分钟,他不时地看大钟,看铁路铁轨。有列火车来了,但只有三四节客车,几位旅客下车,无人迎接。西蒙的鼻子依然顶着璃璃,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等待欲。火车开走了,西蒙走出车站,启动汽车向车站外驶去。布雷弗耐镇街道上空无人迹,他又驶向海岸的干线道,眼前只有宽阔的路带。“我该干什么呢?”他觉得麻木不仁。他只有驾车驰骋。在一个加油站处,他进入了一座小土堡式的旅店。“我一点也不用着急,”他轻松地想。他觉得伊尔姆嘉不在眼前,反变得比实在的她更加有血有肉。他走出来,发动了汽车。他问自己,万一他赶不上约会,伊尔姆嘉怎么找到他? “不如一下午闲在布雷弗耐镇上。”汽车驶上了凯尔格里特公路,他感到置身于清新广阔之中,似乎伊尔姆嘉就坐在身边。驶上大路后,景色有了改观,看到了庄稼和果树。他蜷缩在茫然的等待中,想象各个地名的意义。他拐到一个小镇,见到的只是几间房子和一座教堂,他意识到自己的孤独。他想,伊尔姆嘉有可能不在火车上。现在,他又在灰蒙蒙的苍天之下行驶。寂静笼罩着乡野,路上有一两家住房。看到茅屋石灰粉刷的颜色,他想起伊尔姆嘉刚刚刮过的发脚泛着螺钿光泽的皮肤,她坐在火车里一定在想他。一片沼泽地出现在前面,西蒙下车轻快地在沼泽地边上行走,北方的一草一木又重新出现在他的心头。这些景象可以说是她的氛围和她的安静期。古老的景象与她温柔地融为一体。驶出沼泽地,一座庞然褐色建筑挡住了视线,他几乎要迷路了。到一家店铺问了路后,他又重新上了公路。爬上了一道斜坡后,他在公路边一片树林里停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姗姗来迟。“不会再有什么了,”他心情沉重地想,“难道她还会来?”又临近大海了,一片孤独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听着大海的浪涛声,他感慨道: “多么暴躁的海岸啊! ”下午天变得暖和起来。他竟然觉得,伊尔姆嘉的正带着柔情向他走来。车到达十字路口,他心神慌乱。“我要等待,”他想“我要到车站附近去散散步。那儿有咖啡馆,就在车站旁边,什么都比这样缺乏安全地四处流浪好。”时近5点时,西蒙象个游客,走向港口。在凯尔格里特镇,他用闲游者的步态走路。一些披挂不多的女子在街上走来走去,西蒙贪婪地瞧着她们。他走进海水浴旅馆,不见女招待,就独自欣赏周围的一切。下午五点20分,他折回街上,买了一把花,插在一只广告罐里,然后躺在床上,想放松放松,想象伊尔姆嘉进屋后的情形,情欲象浴缸里的温水一样封住了他的躯体。“再过两个小时,”他启动车时静心地想。凉风和日光令他陶醉。他在一个集市上停好车子,顺小街徒步行走。广场一头空无一人,另一头有一长排两层建筑。他任凭自己的想象在这片混沌中驰聘。“我的生活中只有出发,”他想。“我从来不喜欢到达。”他驶离了集市。他不时地思念着伊尔姆嘉,把他和她维系在一起的线依然绷得很紧。他象一颗小行星,绕着她运行,却不能和她相会。车子翻进一个土岗,就被两排炼油工人的砖砌宿舍吞没了。他与疲倦的行人产生了共鸣,感到自己在往回走,有人在等待自己。他眼前只剩下一点路程要走,种着刺槐的小广场,已经点缀着寥寥灯火的车站。“我还有许多时间。”他想去小树林背后的坡顶走走。路边看到一间小屋,里面断断续续传出人语声。西蒙产生一种朦胧的亲切感。那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声音低闷,她背对着门口,现出一个家庭主妇那复杂的身体曲线; 另一声音清如泉水,静静流淌,特别稳重和安详。“一个母亲和她的女儿,”西蒙想。整整一天,他一路不断地听到这低沉的、强弱不匀的音乐,却几乎一直没有明白它的意义。这音乐发自人的肺腑,犹如淤塞的河床一样,流淌时碰到了无形的石子。一个欲望抓住了他,他想一直溜到门口,和这喁喁话语汇成一体。不久,他有些头晕。“不是怕她人不在! 而是怕和她相会。” “我无人要等,”他又一次想。“世界无可等待,从来都无可等待。”他内心产生一种绝望。他回到了布雷弗耐镇,一下午的游逛又浮现在脑海里。“只须等待”,“仅仅是等待。可是等待这样东西,有某种禁忌。”火车还有10分钟就要来了。他在月台上行走,一阵咯咯的声音轻轻传来,他看见月台上排灯齐放。他刚跨过铁轨,列车就驶进了月台。最后打开的几扇车门关上了,他看见了手提箱和那件浅色连衣裙。连衣裙被他身边旅人的浪涛冲着,犹如浪沫中的一只木塞,在灯光的雾气中翩翩起舞,飘逸若仙。他发觉,自己手中还握着刚才在乡间小道上折来的一根带叶树枝。他把树枝扔出围墙,感到一身轻松空虚。他觉得,内心为欢乐而腾出的空地并没有满,只有一种平和的、有些抽象的安全感,这大概就是与伊尔姆嘉重逢的幸福感。他试着撑高自己,从栏杆上面探出身子。他感到膝盖撞在铁格上。“如何才能和她相会呢?”他茫然地想。
作品鉴赏 也许是受荒诞派作家贝克特的影响,等待的主题在法国以及整个世界文坛有了特有的地位和审美价值。朱利安·格拉克的中篇小说《半岛》也是表现这一主题的,只是与贝克特的 《等待戈多》 同题旨而异意趣。《半岛》 中人物只有一个——西蒙,作品只是写他在等待女友(情人? )伊尔姆嘉时的种种流动的意绪、心理、情感。根本没有矛盾冲突,也几乎谈不上有什么一般小说常有的场面和情节。可是却委委婉婉、细细腻腻地叙写了近7万字,这是需要非凡的艺术功力的。与 《等待戈多》的荒诞感不同,《半岛》是现实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写法。西蒙在火车站等伊尔姆嘉,没等到,而到车站外去游逛以消磨时间。在那里看到、听到和感受到许多大自然的景观和人生的图景,这是活生生的、极现实的。而西蒙在等待和漫游中恍恍惚惚产生的伊尔姆嘉那美丽的肉体与炽热的情感簇拥着自己的感觉,以及作品在描绘乡镇山野的那种浓郁的诗情画意,又有着朦朦胧胧的虚化感和象征意。作品描绘西蒙驾车驰骋与徒步闲走所经过的城镇、集市、海岸、沼泽、树林、村落、山坡、草地、果园等等,就是为读者一一展现法国沿海那粗砺而美妙的自然景象,让读者与主人公一起感受法国半岛的生命气息。作者调动了视、听、触、嗅、感、想这五官六觉去审视这些自然景物,并用错觉、联觉、通感等艺术手法,将这些景物景观实在、具体、形象地介绍给了读者,又尽力不使其雷同。“……很近的地方响起一声晚祷钟,钟声是从一片橡树和栗树后面传来的,近得似乎一垂手就可触及一般。村庄的水塘。坐在窗前天竺葵中间,一动不动地打着毛衣的老妇人。夏日树下嗡嗡作响的苍蝇。孩子们……上完教理课以后,吃着抹了豆泥的面包片,在教堂前的椴树下轻声地玩单脚跳。小屋的门前搭着葡萄棚,屋子宛如洞穴低矮,阴凉、玫瑰色的方砖地终年用一把湿拖把擦来擦去,年长日久磨成浮石一般。幽灵似的细微劳作。下午在麦垛的阴影下打盹的人的迷糊举动。”这可称得上是一幅西方的 《清明上河图》,一派浓郁的农家乐气氛。在这些图景中,融入的是主人公那焦急、喜悦、紧张、忧虑、激动、舒坦等等的复杂而丰富的情感心绪。所有这些又紧紧环绕着“等待”这一中心情节。“难道她还会来?”“我要等待”,“我无人要等”,“只得等待”“如何才能和她相会呢?”这些心理活动,与西蒙和伊尔姆嘉在一起的幻想与梦境等等,自然地穿插在一起,使之形成一种情景交融、心绪交错的意境。贝克特《等待戈多》表现了宇宙的存在和人的一切行为举止都是没有意义、荒诞、无用这一主题。《半岛》表现的却不是这种消极与荒诞。它揭示是一种等待的过程,一种为达到目的而经历多种情境的心理审美过程,一种期待的心理哲学。“我的生活中只有出发”,“我从来不喜欢到达”,“世界无可等待,从来都无可等待”,“等待这样东西,有某种禁忌”,西蒙的这些想法都体现这种复杂的哲理。“如何才能与她相会呢?”西蒙的茫然与困惑,又表明了目的不重要,重在过程的这一意蕴。这一点又在某种程度上与荒诞派和存在主义文学较吻合。无论怎么说,等待过程如此冗长,山水草木、田野沼泽、海滨城镇如此反复出现,总让人觉得有点枯燥和沉闷,这也许是作者没有预料到,也许是作者有意这么安排,以突出等待中的焦虑、厌烦情绪吧?西方的现代派作品还是常有这种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