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早晨路过,
路过你的家门,
见到窗口你的倩影,
亲爱的,我多么高兴。
你探询地望着我,
用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这位有病的陌生人,
你是谁,得了什么病?”
“我是个德国诗人,
在德国家喻户晓;
历数最杰出的姓名,
必把我的名字提到。
至于我的病,姑娘啊,
德国人不少人为它所苦;
历数最沉重的痛苦,
已把我的痛苦说出。”
(飞白译)
【赏析】
光看海涅的爱情诗,读者也许会以为这位德国诗人只会弹奏爱丽儿的琴音,细腻、纯真、丰富,具有一种迷人而纤弱之美。但这个认识是片面的。海涅不仅是一位爱情诗人,也是一位自由的斗士。他是拜伦的伟大的继承者,一生从未停止过对欧洲反动势力的斗争。“为自由而斗争的讽刺之剑从牺牲了的拜伦的手中脱落下来不过几年,就被海涅又擎起来了,他以同样的娴熟的技艺和力量用了它整整一生。”早在青年时代的《哈尔茨山游记》里,他就以讽刺的口吻表达了对当时德国反动政治的不满;其后,在他著名的长诗《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里,他又对德意志邦联的国王们——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路德维希一世发起了一系列机智的攻击,并把这类讽刺扩展到针对整个政治局势、社会和文学现状。由于德意志邦联对他的文章下了禁令,他不得不长期流亡国外。但即使是得病以至全身瘫痪、几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还是以顽强的毅力创作着,讥讽着,嬉笑怒骂着,在优美而深沉的梦境里遨游着,追随着德国人民心房的跳动。《每当我清晨路过》虽是早期作品,但已预示了海涅的革命民主主义倾向和忧患意识。
温柔的抒情和内心的忧郁、优美的梦境和严峻的现实糅在一起,是这首诗的主要特色。诗歌一开头,诗人在幻想的梦境里遨游,见到了他心爱的姑娘,欢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在这里又听到了海涅的熟悉的音调——温柔多情而又纤细。但这个梦境随即被诗人自己打破了,一种内心的忧郁和冷峻的幽默以令人熟悉的、急剧的转折表现出来——姑娘一句问话,引发了诗人无限的心事: 诗人正在为社会的命运而担忧、罹病,把整个祖国的痛苦负担在自己身上。于是,爱的幻象隐没了,现实严峻地在光天化日下显现出来,深沉的民族的痛苦淹没了个人的欢悦之情。这就是海涅的讽刺艺术。它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先以迷人的芳香、色泽把人引入梦境,再突然以无情的尖刺使人从麻木中清醒过来,去面对严峻的现实。
(张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