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诗诗群·江河·四月》新诗鉴赏
花朵突然收复了春天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眼光,飘到一起
过路人没去注意
他俩已木然开放
和平也来得如此刺激、慌乱
脸边没有蜜蜂
风尘仆仆的装束
粗笨地戳在草地
两只晒裂的蜂箱
好像有细微孵化声
滚落到嘴上
春天轰鸣人变得脆弱
什么能比家令人心碎
酒盅、盆和碟子
墙角新买来金黄的扫帚
儿子弄脏玻璃,又擦
四月难于开口
四月,别做声
四月花开得那样静穆
这似乎是以后的事儿
等风吹过去
树枝把春天稳住
诗歌所倾心的不是传达共性的社会信息,它所倾心的是个体生命深层经验的把握和捕捉。它通过对个体经验的迹写,使人生更深入更幽微也更充满觉悟。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能消除单从社会功利或伦理道德角度对诗的苛求,让更多的我们常规生活所感受不到的经验在诗歌中出现。江河的《四月》就有赖于读者的善意参与和深挚的体谅。
这似乎是一首写婚外恋的诗。它感情纯净,完全是内心活动的瞬间捕捉,而且只是一次擦肩而过式的相遇,使我们获得了一次心灵的净化和升华。(要注意诗中设置的戏剧性情景,并不等于诗人本人的经历。)
四月,本是“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扬花,蒙蒙乱扑行人面”的佳景良辰;可是诗人却写道:“花朵突然收复了春天”。这是诗人笔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心理感觉。由于某种原因终于分手的恋人原还都在心灵的最深层沉淀着过往的记忆,当他们“眼光,飘到一起”时,这记忆的小花“木然开放”了,静静的“和平也来得如此刺激、慌乱”。短短几行,调动了读者的注意力。原本认为那感情已是死了的“两只晒裂的蜂箱”,这时却发出了“细微孵化声/滚落到嘴上”。
接下来写这一对男女都已成家,过着平庸的生活, “什么能比家令人心碎/酒盅、盆和碟子/墙角新买来金黄的扫帚/儿子弄脏玻璃,又擦”。这些场景都是记实,强化了生活的令人疲惫令人厌倦的性质。昔日的憧憬彻底崩溃了。
“四月,别做声”,过去的事情让它静静地睡在那儿吧,让大家都在灵魂深处保留一点甜蜜的忧伤记忆吧。这就是此诗的第四节的意旨——“等风吹过去/树枝把春天稳住”。
这首诗写了深致哀婉的忧伤,无可挽回的遗憾。但可贵的是,诗人没有将诗情缠绕在无尽的懊悔、埋怨、痛苦上,他写得纯洁、光亮、大度而又不失深沉和含蓄。这是一种经过淘洗、磨砺的玲珑的卵石,激流给它冲撞,它却默默留下了美丽的花纹和坚固的质量。读者朋友,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