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浣溪纱》原文赏析

曲曲蚕池数里香，玉梭纤手度流黄，天孙无暇管凄凉。一自昭阳新纳锦，边衣常碎九秋霜。夕阳冷落出高墙。

曹寅曾管理江宁(今南京)织造，故对于女工织锦的甘苦，比一般人的感受要深刻得多。这首词寥寥四十二字，看来纯是在指陈事实。“曲曲蚕池数里香”是描写眼前所见，作者自注道：“蚕池，明时宫人纳锦之所，今有故基云机庙。”蚕池中织锦女子所纳的锦缎流光溢彩，散发着蚕丝的香气。看到这劳动的结晶，词人不由得联想到织锦女子所付出的艰辛劳动：“玉梭纤手度流黄。”锦缎的一寸一缕，都是织锦女子的血与汗交织而成。“玉梭”形容织机之梭。“纤手”指织女之手细长柔美。《古诗十九首》中有一首形容天上织女：“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度流黄”即织绢。古乐府诗《相逢行》：大妇织罗绮，中妇织流黄。”《词林海错》云：“流黄，谓绢也。”织锦女子的生活是很苦的，饱含着辛酸之泪。历代许多文人用诗词描写织女，很多都写到她们的悲苦生活，南朝陈代徐陵在《咏织妇》诗中描写她们：“弄机行掩泪，弥令织素迟。”可是，有谁来关心她们的疾苦?有谁来抚慰她们凄凉破碎的心?连天孙(也就是传说中的织女)都没有功夫来管她们的这种处境。

如果说上片真实地指陈了织锦女的凄苦生活，那么下片就是用对照手法揭示皇宫贵人与边境士兵之间生活上的巨大差异。“昭阳”本是汉武帝时的后宫宫殿名，此指后妃居住的地方。一边是有交纳来成堆的锦缎供后妃们养尊处优的生活需要，供她们穿着享用，一边却是为保卫边境浴血战斗的士兵们，深秋霜降季节还穿着破衣烂衫。人世间就是如此的不合理!而织锦女呢?境况也并不比士兵们好，唯有即将落山的夕阳冷冷清清地照着关闭她们的高墙。似乎无话可说，词人只能默然面对这一片斜日欲坠的景致!《礼记·祭义》云：“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川而为之，筑宫仞有三尺，棘墙而外闭之。”由此可见，历来的统治者都是要用重重封锁的方式迫使织女们日夜辛勤劳作。“仞有三尺”的墙约有丈余，古代七、八尺称“一仞”，“棘墙”就更是难以逾越的了。且不说其辛勤劳作之苦，单是被封闭的寂寞孤凄，也是使人难以忍受的。这首词中的“高墙”同样冷酷无情地隔断了“织女”与人间幸福的联系，使她们真象神话传说中的“河汉女”一样，与“牵牛星”迢迢隔绝了。

唐司空图《诗品》论诗歌的含蓄风格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这首词可谓深得这八字真谛。除纯客观的指陈外，词人不着一字褒贬，表现了含蓄而又冷隽的风格。词写凄凉、写九秋霜、写夕阳冷落，采用一系列冷色调的描写，于冷隽中显出对织锦女工凄苦生活的热切关心，又体现了讽喻诗词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