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简介|鉴赏

志怪小说集，二卷，东晋祖台之撰。 《隋书·经籍志》史部杂传类著录， 《旧唐志》同，惟作四卷， 《新唐志》入子部小说家类，亦作四卷。该书宋以后史志皆不收载，疑其亡于宋。《说郛》、《古今说部丛书》有辑本，题为《祖氏志怪录》，共八则。鲁迅《古小说钩沉》自《太平广记》、 《太平御览》、《法苑珠林》、 《初学记》、《北堂书钞》诸类书中辑其遗文十五则，较完备。书中有记安帝隆安中事，可知书成于晋末。

本书内容较广泛，所记怪事怪物，往往暗喻某种社会现象，给人以思想上的启示。如：

吴中一士大夫，于都假还，行至曲阿塘上，见一女子，容貌端正，便呼即来，便留住宿。士解臂上金铃系其臂，令暮更来，遂不至。明日，更使寻求，都无此色。忽过一猪圈，见母猪臂上系金铃。

大凡物之为怪，或出以害人，或与人友好，都反映一定的社会人生问题。本文中的士大夫，于都还家，途中遇一女子，顿生淫心。好事过后，才知那女子竟是一个母猪精。这不是对封建社会统治阶级贪淫好色的最大讽刺吗?再看下面一段故事：

隆安中，陈悝于江边作鱼䇻。潮去，于䇻中得一女人，长六尺，有容色，无衣服，水去不能动，卧沙中，与语不应。人有就辱之。悝夜梦云：“我是江黄， 昨失道落君䇻，小人遂见加凌，今当白尊神杀之。”悝不敢移，潮来自逐水去，奸者遂病。

江黄化为一个有容色的裸体女人，并非有意去惑人，而那些好色的人见了，不仅不怜悯，反加以凌辱，所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上述两个故事对封建社会的社会道德颇有讽刺意味，表现了人民的思想意识，可能是来源于民间的传说故事。

祖氏《志怪》所记故事往往附会一些著名的历史人物，借以服人视听。如《陶侃失牛》条，表现了一种封建迷信的风水观念;苟稀得千里牛，竟杀之以观其异，读后使人大煞风景。其中《周处刺蛟》条较有思想意义：

义兴郡溪渚长桥下，有苍蛟。吞啖人，周处执剑桥侧伺;久之，遇出，于是悬自桥上投下蛟背而刺蛟，数创，流血满溪，自郡渚至太湖句浦乃死。

周处斩蛟，未必实有其事，但它表现周处为民除害的思想和动机，勇于和坏人坏事作斗争的精神，却鲜明地反映了人民的思想和意愿。这个故事曾经盛传乡里，说明人民对那些能为自己做点好事的封建官吏，是给于充分的肯定乃至赞扬的。后来刘义庆《世说新语》又把它和射虎的故事演义为周处改过自新的主题，赋予了它更高的思想境界。

祖氏《志怪》中还有一些记鬼神怪异的故事，其中《庐山夫人》条最好：

建康小吏曹著见庐山夫人，夫人为设酒馔，金鸟啄罂，其中镂刻，奇饰异形，非人所名;下七子盒盘，盘中亦无俗间常肴敉。夫人命女婉出，与著相见。婉见著欣悦，命婢琼林令取琴出，婉抚琴歌曰： “登庐山兮郁嵯峨，晞阳风兮拂紫霞，招若人兮濯灵波，欣良运兮畅云柯，弹鸣琴兮乐莫过，云龙会兮乐太和。”歌毕，婉便辞去。

志怪小说中写人神恋爱的故事不乏其例，然本篇却别有一番意趣：建康小吏曹著受到庐山夫人的热情款待，并把女儿引出与之相见，可见其爱慕之情深。婉对著更是一见倾心，一会儿命婢取琴，一会儿抚琴而歌， “弹鸣琴兮乐莫过，云龙会兮乐太和。”真是音情婉转，情意绵长，欢畅巳甚。看来，这一场人神恋爱要开花结果了，然而却不， “歌毕，婉便辞去。”这突如其来的结尾到底是为什么呢?接下来又有一条故事说：

建康小吏曹著，为庐山使君所迎，配以女婉。著形意不安，屡求请退;婉潸然垂涕，赋诗叙别，并赠织成裈衫也。

这后一则故事隐约透露出这场人神恋爱悲剧的真正原因： “著为庐山使君所迎，配以女婉，”原来这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爱情，是庐山使君一手包办的婚姻，婉、著双方并没有达到真正的感情交流。如果我们把这两则故事看作一个整体，可以看出，它在艺术上也是很有特色的。前一则写庐山夫人母女忙忙碌碌，殷勤好客，热情洋溢，不惜笔墨，对曹著的人才品德却不着一字褒贬，而赞美之情自在字里行间流露，这种一明一暗的写法，显示了大手笔的艺术技巧。后一则写曹著，用“形意不安，屡求请退”八个字表现他的冷漠，揭开了这场爱情悲剧的秘密，同时也与婉“潸然垂涕，赋诗叙别”的深情厚意恰成鲜明对比，大大增加了这篇悲剧故事的艺术效果。

祖台之的小说，不仅叙事委婉曲折，描写富有情韵，构思巧妙奇特，在情节结构上也是极讲究的。再看下面一段故事：

吴中书郎盛冲至孝，母王氏失明。冲暂行，敕婢为母作食，婢乃取蛴螬蒸食之，王氏甚以为美，而不知是何物。儿还，王氏语曰： “汝行后，婢进吾一食，甚甘美极;然非鱼非肉，汝试问之。”既而问婢，婢服曰：“实是蛴螬!”冲抱母恸哭，母目霍然开明。

盛冲至孝，而母亲双目失明，敕婢作食，竟是污物蛴螬。最后那一悲一喜，在霎那间得以表现。这种戏剧性的结构方式，颇有点西方小说的味道。

从以上所述可以看出，祖台之《志怪》是一部思想和艺术双美的好作品。现仅存十五条佚文，虽不能概其全貌，也未必全是精华，但它以独特的风格出现在我国小说史上，是应该受到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