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使蚊负山》注释,意译与解说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①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②之害，鼷鼠^③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庄子·应帝王》

【注释】

①日中始：寓言中虚构的人物。②矰(zeng)弋(yi)：用绳系住矰箭来射。③鼷(xi)鼠：小鼠。

【意译】

肩吾见到狂接舆，狂接舆问说：“日中始对你说了些什么?”肩吾回答说：“他告诉我做国君能根据自己的意志制定治国的法度，人民谁敢不听从感化呢?”狂接舆驳斥说：“这完全是欺人之谈。如果这样去治理天下，就好比在大海里凿河，使蚊子背负大山一样。圣人治理天下，难道是用法度绳之于外吗?圣人是先正自己的德行而后再推行于外，任凭人民各尽所能就是了。鸟儿尚且知道高飞以躲避罗网弓箭的伤害，小老鼠尚且知道深藏在社坛底下，以避开烟熏铲掘的祸患，难道人还不如这两种动物吗?”

【解说】

在将天下作为私产的社会，统治者作为财产的主人，总是根据自己的意志来制定法度，企图把天下之民限制在他的统治罗网底下。但是一人的意志岂能符合天下人的意志，于是统治者必然处于与天下人民相对立的地位。而天下人民一旦不堪忍受统治罗网的约束，就会起来冲决罗网，如此天下便永无宁日。所以庄子认为按日中始的那套办法来达到天下大治，不过是一种骗人的谎言。那么如何才能使天下大治呢?庄子认为统治者只有先使自己符合自然的正道，然而才能化行自然之道于天下，放手任凭天下人自由地各尽其能，这样也就消除了统治者与天下人民的对立，天下因而也就能致治。然而这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梦幻罢了。人们的生产活动，必然要使人组织起来，凝聚成群。而人的个人意志，个人行为又不可能完全一致。这样人与人，群与群之间的竞争与冲突也就无可避免。所以假如没有一种政治权力的约束，人们将无法进行生产活动。庄子的无为虽然能消除统治与被统治的矛盾，但却使天下人成为一盘散沙，无法有效地养活自己。所以法度和政治权力是必需的，关键在于法度和政治权力应该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是个人意志?还是大多数人的意志?人类在自身的进步之中终于已经认识到只有后者才是比较稳固的基础，并且逐步建立起了一种能够反映民意，并且能体现民意的政治制度。

【相关名言】

支配和统治一切的，在君主政府中是法律的力量，在专制政府中是永远高举着的君主的铁拳， 但是在一个人民的国家中还要有一种推动的枢纽， 这就是美德。

——法国·孟德斯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