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姓郑,中唐宰相崔珏之妻,崔莺莺之母,是元代王实甫《西厢记》杂剧里的人物。
作为相国夫人,她具有与其身份相一致的风范与威严: “处事温俭,治家有方,是是非非,人莫敢犯。”而作为一个恪守三从四德的封建权宦之家的女性与良母,她尤其严于男女之大防, “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内外无应门五尺之童,年至十二三者,非呼召不敢辄入中堂”。对于女儿莺莺,她特“拘系的紧”,以至莺莺潜出闺房被她窥见,即被召立“于庭下,责之曰: ‘汝为女子,不告而出闺门,倘遇游客小僧私视, 岂不自耻!’”严厉的管束,致使莺莺失去了女孩儿家的自由,感到母亲“这些时直恁般提防着人”。崔夫人又一心守护着“相国家谱”,极端看重“门当户对”。在这种思想观念支配下,必然出现了她与莺莺、张生及红娘间的一系列冲突。
崔相国病亡后,崔夫人与莺莺扶柩往博陵安葬,因路途有阻,寄寓于普救寺内。没料到贼将孙飞虎垂涎于莺莺的美貌,兵围普救寺, “欲掳莺莺小姐为妻”。崔夫人年已六十,萦系心中的是“奈孩儿年少, 未得从夫,却如之奈何?”但是出于门第观念,她决不肯轻易将女儿嫁给白衣秀士。不过在贼将威逼下,崔夫人既然不能让女儿“白练套头儿寻个自尽”,而只能在将女儿与贼汉为妻和有损门第之间选择后者。在她看来,“俺家无犯法之男,再婚之女”,倘献女与贼,“却不辱没了俺家谱”!因此她不得不采纳莺莺的“不拣何人,建立功勋,杀退贼军”, “倒陪家门,情愿与英雄结婚姻”之策,认为“虽然不是门当户对,也强如陷于贼中”。应该说这种出于慈母之爱,是非之心,在正义与邪恶,善与丑的对立中,崔夫人的抉择虽是出于无奈,但还是明智且顾全大局的。这一点也正是她并非丑恶到丧失人性,令人只能憎恶的依据。
然而,崔夫人并非使年轻一代感到可亲可敬的人物,而是作为窒息女儿心灵自由,扑灭其青春热情,扼杀年轻一代自由恋爱的角色出现的。她缺乏慈母的和蔼与温情,而是像铁一般的冷峻,又显得言而无信、虚伪、冷酷,甚至残忍。她总是不放心地从旁窥视着女儿,嘱咐红娘紧紧地“行监坐守”。在这种严厉的监管下,莺莺“心儿里畏惧老母亲威严”,而红娘也时时提心吊胆,唯恐被老夫人窥见她们有越于封建礼教的地方,以至当张生在与莺莺初次酬诗时想越出墙角儿前来,红娘即情不自禁惊慌地说: “姐姐,有人,咱家去来,怕夫人嗔着。”从红娘的惊慌中,正可看到崔夫人那一双逼人的冷峻眼光,以及压在年轻一代心头的封建礼教阴影。她对女儿这种防贼似的管教,其灵魂就是封建礼教的男女授受不亲。也就是这种封建意识的浸透,才使她和渴望爱情与自由的女儿之间筑起了一道冷峻的高墙。而更由于“门当户对”的门第观念,怕辱没相国家谱的等级贵贱之别,使她变得冰霜般冷酷无情,残酷地扼杀萌动在女儿心中的对张生的一片深情。张生请其友杜确将军平退了孙飞虎,救了崔夫人一家性命。按照前约,张生应与此时已两情依依的莺莺结成美满姻缘。崔夫人虽明知女儿心事,却反悔赖婚,只令“小姐近前拜了哥哥者”,再也顾不得这一对情人“泪眼偷淹,酩子里揾湿香罗。他那里眼倦开软瘫做一垛,我这里手难抬称不起肩窝。病染沉疴,断然难活”了。她就是这样忍心断送女儿的青春与爱情,将母亲对女儿本应有的脉脉温情化作寒凛凛的利剑,企图斩断女儿的爱情与幸福。怪不得此时莺莺心中的母亲只能是一个“白头娘不负荷,青春女成担阁,将俺那锦片也的前程蹬脱。俺娘把甜句儿落空了他,虚名儿误赚了我”的“口不应心的狠毒娘”。她的赖婚,则仍然是出于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如果说在孙飞虎兵围普救寺时,她的这一观念被突起的危难掩盖了,但那只是暂时的。当危难一过,这一观念就又顽固地盘踞在她心中。为此她宁肯违背儒家“人而无信,吾不知其可也”的信条,不惜“背义而忘恩”,言而无信地赖婚。因此赖婚正是她这一观念的合乎逻辑的表现。
当然,堂堂相国夫人毕竟是爱体面,不肯家丑外扬的。当她知道莺莺与张生已私下成了燕侣莺俦时,在痛心“不合养了这个不肖之女”时,也怕经官会“玷辱家门”,辱没相国体面。因此在痛斥张生“禽兽”之余,也只好将女儿“与了这厮”。然而,她还是死抱住相国家谱不放,迫不及待地对张生说: “俺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你明日便上朝取应去。我与你养着媳妇,得官呵,来见我;驳落呵,休来见我。”而后来一旦得知张生状元及第授官的消息,她也就“好生欢喜”。因此可以说门第观念、相国家谱是她的灵魂。而这一封建的等级贵贱思想也正是她的冷酷、背信弃义,甚至残忍的根源,而这恰恰是她最令人反感厌恶的劣根性。
总之,崔夫人是以封建礼教、封建家族利益的维护者的艺术形象出现的。这一形象已成了阻碍、扼杀青年男女追求自由恋爱与幸福生活的封建礼教维护者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