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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 《密林中的村庄·伦纳德·伍尔夫》原文|读后感|赏析
释义

《密林中的村庄·伦纳德·伍尔夫》原文|读后感|赏析

【作品提要】

坐落在大海与山谷之间的巴特德村周围是茂密的森林。以打猎为生的鳏夫斯利杜和两个双胞胎女儿及妹妹卡尔丽娜哈米住在一起。和其他村民一样,斯利杜全家既要遭遇野兽侵袭、干旱瘟疫等大自然带来的祸害,又要蒙受以村长巴伯哈米为首的封建势力的压迫。

出于私愤,巴伯哈米肆意扣发斯利杜一家的土地耕种许可证;挑动村民打死被诬为妖魔的斯利杜的小女儿新妮哈米;与费尔南多勾结,陷害斯利杜的女婿巴布令其入狱。

忍无可忍的斯利杜终于一反过去懦弱隐忍、消极避世的处世哲学,用猎枪打死了村长和仇人费尔南多。为此,斯利杜要付出呆在监狱砍砸二十年椰棕的代价。他的女婿、妹妹相继去世,家中剩下唯一的大女儿布吉玛尼卡。天灾人祸逼得村民纷纷远走他乡,孑然一身的布吉玛尼卡选择留在日益荒芜的家园。她完全投入森林的怀抱,直至最后为一群野猪吞噬。

【作品选录】

“孩子,他们就两人。我没想到他们能活到现在。”

“怎么了?爸爸,他们是谁?在哪儿?”

“你杀了我吧,孩子。是我害了你们,害了你,巴布和新妮哈米。新妮哈米是他们害死的,在树林里我看见她晕倒在地上,是他们干的。不过他们没能获得你,至今他俩还活着。听!我听到他们朝我们这边爬过来了。你听见了吗?听,听!我想了这么久,就在想这件事。我真是愚蠢之极!此刻我听到村长在说话,他们俩正朝着我们爬过来。村长在前,另一个紧跟其后,瞧!那小子黑不溜秋儿的笑脸。就是他,没错!就是他企图把你招到他家。巴布全都告诉我了,但是那小子并未得逞。然后他和村长勾结起来,把我们权充猎物,这岂会是假的?”

“是的,爸爸,发生这一切全是由于费尔南多企图占有我。他们夺了我们的土地,又诬告陷害我们,夺走了我丈夫,我该怎么办呢?”

“嘿,我不是还活着吗?他们再也不敢干这种事了。你听着,他们确实从你手里抢走了巴布。巴布要在监狱里呆六个月,他们以为这是天大的好事。他们原来也想将我投入牢狱,但是审判官老爷明察秋毫,让我滚蛋了。当时我感到莫名其妙,人们都嘲笑我,现在我才看清楚。好吧,他们俩要回村里去,他们以为今后半年内巴布回不来,家里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疯老头,掀不起大浪。他们还以为眼下费尔南多老板能够占有你了,是不是这样啊?”

“是的,爸爸,我就害怕这一点。”

“其实你不必害怕,爸爸虽已年老,但还健在嘛。我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愚蠢。明后天费尔南多老板就要同村长一起回村里来。他们还会耍阴谋的。”

“对,爸爸,我害怕。我们该怎么办呢?离家出走移居他乡吧!”

“孩子,你别担心,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不搬家,离开故乡,离开我们朝夕相处的森林,我们怎么能活得下去?这无疑是极其愚蠢的。城里人对这桩案子的议论,我们丝毫不能理解。人们吵吵闹闹,街上熙熙攘攘,所有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嘻笑。在那里有艰难而漫长的道路和密密麻麻的房屋,我们岂能生活下去?我还不至于愚蠢到要去走这一步。你说要离开故乡和森林迁居他乡,真是傻话。我很快就会重新拿起猎枪了,那时我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没在茫茫林海之中。嘿嘿,老马识途嘛。孩子,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同爸爸进山打猎。他是个好猎手,对森林了如指掌。我跟在父亲后面走了好几天,最后我们来到了一片父亲从来没有到过的无边无际的大森林,好奇心驱使着我们朝森林的深处走去。我们把村子、家、妻子和母亲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树木高大挺拔,茂密得遮天蔽日。乌云密布的天空使我们辨不清东西南北,但我们却搞到了不少鹿茸和兽皮。爸爸停下脚步微笑着对我说:‘孩子,我们快成疯子了。我们像大象和野猪一样在森林里拼命地乱跑。现在我们得回村去。’爸爸转身朝村子的方向走去。一会儿,父亲又停了下来,他的脸色很难看,前方异常昏暗。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爬上身旁的一棵大树。那棵树很高,过了很久他才从树上下来。当时我发觉他的神色惊恐不已。我们默默不语地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几个小时,父亲再次停下来,爬上一棵大树,朝四周张望。他很快就从树上下来了。当时我知道他是多么的畏惧!哎呀,就是那天我才真正懂得森林是多么的可怕。不过当时我对这点还理解不深,我问父亲说:‘爸爸出什么事了?’‘孩子,糟了。我们现在何处,村子地处何方,连我都弄不清了。我们到底是从东边来的,还是从西边来的?真糊涂了。爬到树上啥都看不出来,别的不说,连北拉伽摩大山也看不见,到处是一片林海。我听说过好马也有失蹄之时,再好的猎手也会迷路的。布吉·阿布就是这样死去的。他把带去的食物吃光了,弹药用完了,在森林里不停地奔走。天啊!如今森林将要把我们吞噬掉了。’

“我听见父亲的声音在发颤,只好安慰他说:‘爸爸别害怕,虽然我说不出我们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天上的乌云更使我们辨不清方向,但是我有预感咱村就在这个方向。’说着我抬起手朝那个方向指了指。爸爸说:‘好吧,你能带路吗?也许你认路,不过很可能你也错了。现在往哪个方向走,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好吧,你在前头走吧!’我听了这一席话,心里十分高兴,毅然地朝那边走去。我们就这样不停地走了两天,父亲始终一言不发,但能看得出他内心的畏惧与日俱增。到了第三天,父亲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噢,我明白了,这条路确实是回村的路,孩子你领对了。’我过去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这次却成了向导。第四天我们终于回到村里。好了,我的意思你理解吗?是的,我对这些小路非常熟悉,早在少年时期我对森林就有了很深的了解。不过,这一次我千万得小心从事。”

“是的,爸爸。这次他们回村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们俩?喂,孩子,我得告诉你,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现在可走的路只有一条,即杀了他俩。”

“杀人?天啊!爸爸,不能、不能,你疯了吗?”

“我疯了?那好吧,我是疯了,那又怎么样?这么久以来人们都叫我疯子,疯伐陀,对吗?好吧,现在我让他们看看我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么长时间,他们不是一直跟踪我,把我当作猎物来追捕吗?多少年来,我不就是像一只愚蠢的野鹿一样,在森林里奔走呼号吗?不,不,不行!一个小小的村长,不行,就是不行!这次我可不是野鹿,我是中弹的野牛。那天晚上我瞅见他,我将猎枪举起了三四次,想把他杀死。案子判决之时,如果我手里有猎枪的话,我早就把他们结果了。后来我想等到我心中的怒火平息之后,再谨慎从事。野牛虽然已经红了眼,但是它会耐心地等待着他们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再从后面向他们扑去。”

“爸爸,快别说这些了,你不能干这种事。他们会逮住你,把你绞死的。”

“那你叫我干什么?我不能,也不愿意离开故乡。这一点我已经和你讲过,没有别的办法。”

“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哦,你让我考虑考虑再说。这件事须谨慎、仔细观察形势变化后再从事。我考虑考虑再说。”

“你要是跟费尔南多走,我就打死你。杀了你总比把你许给费尔南多强,你听见了吗?”斯利杜又说。

“天啊,他们把我丈夫抢走了还不够,还要继续欺侮我们。真是祸不单行啊!”

“我很快就要清除这个祸根,你要好好记住这一切,现在睡觉吧!我明天还要作周密的思考和认真的准备。”

斯利杜没有再继续听布吉玛尼卡的哀求,他躺在篝火旁很快就睡熟了。次日在回村的路上,斯利杜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必要再同布吉玛尼卡讨论这件事了。费尔南多和巴伯哈米把他惹怒了,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躁不安。回家之后,他走出院子蹲在地上,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村长的家。他从早到晚整整一天都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村长家。黄昏时分,当他看到村长回来了,脸上顿时现出了笑容。他站起身返回到屋子里,把靠在墙根上的猎枪拿在手里,将枪管里原有的弹药卸下来,选了几颗大的铁沙子,又重新装上一发新弹药。随后他还十分小心地选出两个底火,用布包了包。将这一切做完之后,他上床睡觉了。

翌日上午,他仍在不慌不忙地思索。但是如果有谁走到他的身边,仔细地观察他的话,就不难发现他的内心隐藏着巨大的惊恐。早晨,他略微用餐之后,就提着猎枪往村长家里走去。斯利杜径直闯进门,村长和他老婆不禁大吃一惊。斯利杜进屋后,把猎枪靠在墙角上,然后蹲了下来。巴伯哈米审视了他一番,他看到斯利杜的双眼闪烁着往日没有过的凶恶和疯狂的眼神,心中十分震惊。

“斯利杜,这么早来找我有何贵干?”

“村长,我是为庄稼地的事而来的。没有土地我可怎么活下去啊?你要把土地还给我。”

“你忘了吗,在法庭上说得很明确,土地不能给你。那块地现在已经属于阿布所有。我们将这一切啰嗦事都结束吧!”

“好吧,村长,我就是为此事来的。我就想见到这一切烦恼的终结。你听见了吗?我们今天就把这一切了结吧。烦恼、烦恼,多少年来的烦恼,今天就把它最后了结,听见了吗,村长?”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噢,是这么回事,村长,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过去谁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都既往不咎,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你知道人们都叫我疯子,不过,我想你也知道巴布要坐六个月的牢,我听得很清楚,审判官是这样说的。但是他让我滚蛋了。这个巴布从来就未曾是我的知心朋友,一切一切的烦恼都是因为他。他把我的布吉玛尼卡抢走了,然后又把新妮哈米夺去了。我在森林里找到新妮哈米时,她正躺在那具鹿尸旁边。我们叫它什么名字?是卡鲁阿布还是布吉阿布?噢,对了,叫布吉阿布。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们打了新妮哈米,用石头砸她。这是很久以前发生在森林里的事,但是现在巴布要坐六个月的牢。他回来以后,我也会像审判官一样,让他滚蛋。到那时,人们会讥笑我,说我是蠢老头,疯老头。啊,不提了,村长,这么多年来你不也是在嘲笑我吗?”

“什么?斯利杜,你在说什么?你要干什么?我真不明白。”

“噢,村长,其实这并非什么大事,你别计较我说了些什么。你听不懂我讲的这一切吗?村长,我是个穷人,蠢人,又有点精神病。我自食其力,不去打扰任何人,这点你是知道的。村长,不对吗?在法庭上我不会像你那样振振有词。但是我要声明我不喜欢巴布,这一切烦恼都是巴布带来的。我是全村最老实巴交的百姓。那天回村的路上,在第二座山上那棵巴鲁树下我对布吉玛尼卡说:‘如今你丈夫不在,六个月之内是回不来的。这个蠢才,我们的一切痛苦都是他带来的。费尔南多老板是个好人,村长也是好人。我们为什么要同他们作对呢?你跟费尔南多老板一起过也没有什么耻辱可言。’当时布吉玛尼卡立即表示,爸爸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你听懂了吗,村长?”

斯利杜一口气把话讲完。村长一直在审视着他,他虽然听懂了斯利杜这一席前后不连贯的话,但心中仍是惊恐不安。从斯利杜说话的语气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在极力地抑制自己,不让心中的恐惧流露出来。村长原来就知道斯利杜的脑子不好,是个十足的笨蛋。斯利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点儿古怪,这是不足为奇的,所以这时巴伯哈米考虑得更多的是斯利杜古怪的性格。他觉得巴布被判入牢狱之后,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转化。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的话我完全能听懂,费尔南多老板的确愿意和你的闺女一起过,他是个大好人。你说得对,这一切烦恼都是巴布带来的。”

“这就对了,村长。我们把布吉玛尼卡许给费尔南多老板吧!现在我女儿不能跟贼继续呆下去,应和老板在一块。你懂吗,村长?”

“好吧!不过,斯利杜,这件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才行。现在案子刚判完,如果她公开地跑到老板家,人家会品头论足、议论纷纷的。”

“对,对,对!应该偷偷地干,瞒着人们。”

“我去告诉老板,夜里让布吉玛尼卡偷偷地到老板家,以后再找个机会把她公开地娶过去,不过开头要瞒着外人才好。”

“好,好吧!村长你真行,想得真周到。好吧,这要偷偷地干,绝对保密。”

“太好了,斯利杜。我去告诉老板,能用这种方式了结这么多烦恼该多好啊!”

“是的,这样做的确不错。行了,就这样吧。不过,那块庄稼地……村长,我们没有土地就无法活下去,会饿死的,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饿死吗?如今家里连一粒小米也没有了,你一定要把土地还给我。”

巴伯哈米考虑了一会儿后说:“好吧,我尽力而为吧!也许能从阿布那儿将土地收回来。好吧,我将尽力相助。”

“好,村长,我们今天就要了结这桩事。现在你已经拿定主意了吧!不能让阿布在地里继续干下去了,我们得去看看。”

“怎么?你还要干什么?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相信!怎么能不相信村长呢?我担心阿布,如果让他在地里继续干下去,以后让他走,他会不答应的。现在他已经下地了,我们去找他谈谈,将这件事定下来吧!”

“我不能马上去,明天去吧。”

“还不到二英里远呢,村长,你不是说了最好尽快了结这桩心事吗?今天我非得看到个结果不可,那么今晚老板就能同布吉玛尼卡睡觉了。”

巴伯哈米沉默了,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愿匆忙从事。不过事到如今他倒愿意尽早了结这桩心事。因为他对土地一事的处理方式是极其危险的,所以对此感到很头痛。他心里明白,斯利杜已经就土地一事给法院写过状子,不能这样撒手不管。村长还觉得,将土地还给斯利杜,迫使斯利杜屈服于自己,比劝费尔南多放弃谋求布吉玛尼卡要好办些。他对斯利杜的恳求分析了一番,最后决定同斯利杜到庄稼地走一趟。

他们沿着一条新开辟的林中小道走去,道路两旁大大小小的树木根深叶茂,长得严严实实,犹如两堵高大的围墙。斯利杜肩扛着猎枪跟在村长后头。他们大约走了三分之一英里的时候,村长在前边走,头也不回地同斯利杜交谈,后来村长就默默地走自己的路了。又走了一会儿,斯利杜加快步伐,靠近了村长。村长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话,于是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什么?我说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村长,人们都说猎人在森林里行走时,总是自言自语的,我已经习惯成自然。你打过猎吗,村长?”

“没有。这点你不是很清楚吗?”

“是啊,你并不是猎人。这点谁还能比我更清楚呢?村长,人们是不是说我是个好猎手?一个聪明、娴熟的猎手?说我对林中小道了如指掌,对吗?”

“那还有假?众人皆知你是我们这个地区的最出色的猎手。”

“噢,我还称得上是全区最好的猎手。但是村长你知道吗?我害怕森林。”

“是啊,人们都这样说。你害怕什么呢?”

斯利杜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在颤抖,而且包含着愤怒、畏惧和惊恐。

“可是我最害怕的却是村长。我最怕的是有人追逐我,比对森林、魔鬼和黑暗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怕。你是否被人追逐过?村长,有人追过你吗?不!不!不!你不是猎人,所以也就不会有人将你当成猎物来追逐的。不过我知道,我们虽然很聪明,但是却有人追逐我们。据说有人寻捕野象,当然我从来也没有亲眼见过。我倒是见过有人追逐野牛,那是在这条小路开出来以前,当然是多年以前的事喽。野牛很蠢,是不是?村长,非常蠢。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会在泥塘里戏水。多少年来人们都在追逐着它,年复一年,然而它却毫无知觉。这些你了解吗?我是猎人,我当然知道这些。于是我慢慢向它靠拢,就这么远,我先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然后看见它钻进森林跑了。身上淌着血,它害怕了,非常害怕。它的伤口剧烈地疼痛,疼得它火冒三丈。村长,它一发怒倒变得聪明了。可是村长,这才是恶作剧,恶作剧,非常可怕的恶作剧的开场!年轻的猎手笑了,但娴熟的猎手却害怕起来。喂,它就在那儿,你看见了吗?村长,就在那棵摩林顿树下,它低着脑袋一声不响地在那儿呆着。猎人真蠢,他是个大笨蛋,他钻进树丛向它追去。但是林中无路,树木长得茂密极了,周围除了树木和草丛,便一无所有了。猎人连野牛喷出火星的眼睛和低下的大牛头都看不见。野牛现在学聪明了,越来越聪明,它义愤填膺地等待着。猎人从它身边匆匆而过,就像现在你离我这么近,村长,你听见了吗?你这小小的一村之长。它于是愤怒地扑了上去,用牛角往他身上扎去,就这样扎过去。”

起初巴伯哈米对斯利杜的话语并不十分介意,但是斯利杜的惊恐和愤怒之声直贯他的耳际。当他意识到斯利杜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时,他放慢了脚步,转过脸去看斯利杜。但他只能模糊地看见斯利杜喷出怒火的双眼,以及紧闭的嘴角上挂着的唾沫。同时他还感觉到冰冷的枪口正顶着他的脊梁骨。斯利杜毅然扣动了扳机,巴伯哈米应声倒地,背上穿了一个大窟窿,四周的皮肤也被烧焦了。子弹穿膛而过,胸脯上的皮肉被打得粉碎。巴伯哈米在地上挣扎了一两下,便不动了。斯利杜过去用脚踢了踢,看他是否死了,而巴伯哈米却毫无反应。斯利杜迅速地往枪筒里装入另一发弹药,然后转身回村子去了。他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当意识到自己还要设法完成预想的另一件事时,他便加快了步伐,喃喃自语道:“还不够谨慎,一共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没解决呢。”

斯利杜回到村子的时候,费尔南多正好在村长的院子里。他看见斯利杜顺着院墙边走来,于是就问他:“村长在哪儿?有人说是跟你出去的。”斯利杜走到院门口,举起猎枪对着费尔南多。费尔南多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他张着大嘴,瞪着眼睛,一脸恐惧的丑态。他双臂张开,大喊了一声,倒在了院墙背后。

“别开枪!别开枪!”然而院墙并不能掩护他。斯利杜从院墙下方的两根柱子之间看见了他的大肚子和双腿。斯利杜瞄了瞄准,扣动了扳机。费尔南多大叫一声,摇摇晃晃,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地上,这时巴伯哈米的老婆从屋里走了出来。斯利杜走进院门看了看费尔南多,只见费尔南多老板的肚子在淌血,两条腿和一只胳膊被打断了。斯利杜觉得心里一阵轻松。“一切烦恼都结束了!”斯利杜双唇微动,喃喃自语地说。他慢慢地朝家里走去。斯利杜将猎枪靠在墙角上,沉思了一会儿,便快步走出房门。他看见村长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不时传出女人们的尖叫嚎哭。斯利杜从自家后门出去,走进了森林。穿过通往库布鲁比帝亚镇的公路,向树林深处快步走去。

(黎炳森 译)

【赏析】

1904年10月,刚从剑桥三一学院毕业的伦纳德·伍尔夫千里迢迢来到锡兰(今斯里兰卡),成为这个已为英国殖民统治百余年的东方国度里的一名政府文官。伍尔夫仕途顺畅,1908年8月被派往锡兰南部,负责管理汉班托特地区。至1912年辞职返英,伍尔夫在锡兰整整生活了八年,与当地僧伽罗人过从甚密。

1913年,伍尔夫发表处女作《密林中的村庄》,引起轰动。媒体盛赞《密林中的村庄》是一部生动再现锡兰山区乡村兴衰史的现实主义佳作。伍尔夫秉承西方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传统,尽力用写实的笔墨还原远乡僻壤的世态炎凉,避免以高高在上的殖民心态强行介入小说叙述。

《密林中的村庄》以坐落在锡兰南部的坎布鲁比帝亚村为原型,虚构了一个为茫茫原始森林包围的巴特德村。与世隔绝的村民终年靠短暂的丰沛雨季耕种苟活。巴特德村绝非偏安一隅的世外桃源。人性的黑暗丝毫不亚于其他严酷的生存环境。以村长巴伯哈米为代表的集权势力如同无孔不入的阴翳笼罩着全体村民。憨厚懒散的斯利杜本是村长的妹夫,因为打骂未生儿子的妻子而与村长结怨。村长伺机扣发斯利杜的土地耕种许可证,也拒绝出借任何债款。迂愚的斯利杜将每况愈下的境况与魔鬼附身联系起来,带着两个女儿躲进森林,企图逃脱鬼魂的纠缠。布吉玛尼卡和新妮哈米就在这种特殊的孤独环境中长大成人。如花似玉的女儿缔结的两段世俗婚姻使得斯利杜苦心经营的林中小巢土崩瓦解。重返人间烟火的斯利杜一家却遭遇连连厄运。村长的舅舅巴布爱上了斯利杜的大女儿布吉玛尼卡,不顾种姓之分娶她为妻。村长怀恨在心,设计诬陷巴布偷盗,把他打入大牢;丑陋的郎中布吉拉勒施咒胁迫斯利杜将小女儿新妮哈米嫁给自己,后来又散布新妮哈米是夜叉女的谣言,最后在村长的挑动下,导致新妮哈米被愚昧的村民群殴致死。

本篇选自巴布入狱,父女离开乡镇法院返乡至斯利杜操猎枪打死村长和费尔南多的情节段落。此前,当斯利杜和女婿巴布被一起关进村长家的时候,斯利杜就真正觉醒了。“咳,一个真正的猎手!到底谁是数年如一日地不停地跟踪一个猎物的猎手呢?村长才是纯粹的伐陀人,一个聪明过人的猎手。他一步一步地匍匐前进,一刻不停地跟踪猎物;而我却像一头野鹿那样钻进森林里睡大觉,也没有母鹿为我警戒、放哨。”因而在押送巴布去监狱的路上,斯利杜快步追上,冲女婿点头微笑:“没关系,孩子。没关系。你别害怕,老牛我尚且健在,时机一旦到来,我便会猛扑上去扎死他们。”

开篇父女俩的对话发生在夜幕下的丛林篝火旁。誓死一搏的斯利杜一改往日老实巴交的形象,跟女儿说起内心涌动的怒火。

“他们以为今后半年内巴布回不来,家里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疯老头,掀不起大浪。”紧接着,斯利杜回忆起自己幼年和父亲一同穿越森林时迷路,最后凭准确的直觉领父亲走回村庄的情景。“就是那天我才真正懂得森林是多么的可怕。不过当时我对这点还理解不深,我问父亲说:‘爸爸出什么事了?’‘孩子,糟了。我们现在何处,村子地处何方,连我都弄不清了。我们到底是从东边来的,还是从西边来的?真糊涂了。爬到树上啥都看不出来,别的不说,连北拉伽摩大山也看不见,到处是一片林海。……’……爸爸说:‘好吧,你能带路吗?也许你认路,不过很可能你也错了。现在往哪个方向走,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好吧,你在前头走吧!’”这一段看似游离故事主线的叙述,微妙地参照出主人公当下的境遇和未来的命运走向。

恢复血性的斯利杜冷静而果敢。如其所言,他不再是被人追捕的野鹿,而是中弹的野牛。“野牛虽然已经红了眼,但是它会耐心地等待着他们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再从后面向他们扑去。”绕过女儿的哀求,斯利杜隔夜仔细地装好枪支弹药,翌日清晨束装上阵。

闯入村长家,向来沉默寡言的斯利杜不可思议地宏论滔滔。“村长,我是个穷人,蠢人,又有点精神病。我自食其力,不去打扰任何人,这点你是知道的。村长,不对吗?在法庭上我不会像你那样振振有词。但是我要声明我不喜欢巴布,这一切烦恼都是巴布带来的……费尔南多老板是个好人,村长也是好人。我们为什么要同他们作对呢?”犹如伟大的前奏,斯利杜充满积愤与谋略的言辞一点一点将情节推向高潮。

斯利杜谎称要将布吉玛尼卡许给费尔南多老板,以此换取应得的土地。为了了结多年的宿怨,村长同意了斯利杜的要求,陪他到庄稼地走一趟。

村长在前,斯利杜扛枪尾随其后,行走在林中小道,如同猎手跟踪猎物一般。但斯利杜没有一枪结果仇人,而是对濒死而不觉的“猎物”说了一通介乎“野牛”与“猎人”身份互换的话:

“可是我最害怕的却是村长。我最怕的是有人追逐我,比对森林、魔鬼和黑暗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怕……它的伤口剧烈地疼痛,疼得它火冒三丈……野牛现在学聪明了,越来越聪明,它义愤填膺地等待着……”

斯利杜的话俨然就是隔夜森林夜谈的翻版。被逼到死角的受伤野牛愤怒时爆发出骇人的能量。当村长巴伯哈米回过神来,冰冷的枪口已顶住他的脊梁骨。斯利杜甚至没有容许他再多说一句话就一枪结果了他。

接着,作者伍尔夫用更为简洁的叙事来处理主人公斯利杜击毙费尔南多的情节。“一切烦恼都结束了!”报仇雪恨的斯利杜重回森林。

节选部分位于全书第七章,从小说结构来讲,可谓矛盾冲突至顶骤然释放的华彩段。撕裂的灵魂挥舞猎枪时的高蹈姿态足以让读者将猎人斯利杜勾勒成英雄。用心良苦的叙事策略背后是作者超越国界、阶级的正义良知。伍尔夫眼里的锡兰山村充满现实苦难,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被逼到绝路后冲决一切的反抗精神尤为可贵,但大夜弥天的历史语境注定会给他们一个殇情的结局。此外,“密林”这一小说建构的核心意象也含蓄地揭示出伍尔夫对自然、人性的无尽探索: 铺天盖地的莽莽丛林覆盖的不仅仅是巴特德村还有村民悲剧的宿命。除非万不得已,即使自然条件再恶劣,村民们也不愿离开他们朝夕相处的森林故乡。斯利杜的原乡情结深刻烙在小一辈身上,布吉玛尼卡宁愿过野人般的生活也不肯背井离乡。她将人生最后的时光完全托付给神秘的森林,换来的却是残酷的覆灭: 病入膏肓时被林中野猪吞噬。伍尔夫赋予以森林为象征的自然以主宰人类命运的恐怖力量,而人性的黑暗何尝不是一座幽暗的森林?善良软弱的巴特德村民在尚未开化的自然与黑暗的权力压迫之间左冲右突,他们面对的是历史的困境,不可能找到出路。作者同情他们,但也无能为力。他给了斯利杜举枪的勇气,但不能给主人公以及整部作品一个光明的尾声。

不知是否身份特殊的缘故,小说几乎不含任何殖民色彩,而伍尔夫本人是带有批判殖民主义倾向的。1912年,他辞去了那份让他生厌的殖民地官职,回到英国。《密林中的村庄》让他享誉英国文坛。值得一书的是,1949年,即在锡兰独立后的一年,小说翻译家A·P·古纳拉特纳先生将《密林中的村庄》译成僧伽罗语。很快,该书成为僧伽罗的畅销书,并在1964年被锡兰教育部规定为学生课外必读书。20世纪70年代,《密林中的村庄》被定为斯里兰卡大学文科教课书,还拍成电影在平民百姓中广为流传。一部由当年英国殖民长官用英语写就的小说在经历风云变幻的数十年之后竟然能获得昔日被殖民地人民的厚爱,恰恰说明了经典文学超越时空、阶级、意识形态的永恒魅力。

(芮逸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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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15 7: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