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王予可

生查子·夜色明河静

夜色明河静，好风来千里。水殿谪仙人，皓齿清歌起。前声金斝中，后声银河底。一夜岭头云，绕遍楼前水。

晴朗夏夜里，星河垂挂长空，银光遍洒，使上下一片明澈，也更显示出天地的静谧廓旷；忽有清风吹面，似乎带来千里外冰雪世界的凉爽，使人暑闷顿消，难怪要在句前赞之以“好”。此际饮宴歌赏以消长夏，该是何等惬意的事！这首小词正是描写了这种情境。开端先就所处周遭自然景光著笔，点明时令特征，已暗涵着“明河”的视觉、“静”的听觉和“好风”的感觉等多层生理心理知觉成份在内，拥载明确的主观情绪指向，并非单纯的客观摹写。下面就接着转到本题，水殿欢会，歌者明眸皓齿，一曲清音飏起，妙曼难言，她真像降临人间的仙子一样。“谪仙人”此处称喻歌女，赞其妙歌美颜，似非人间所能有。“水殿”，教人联想到宋人夏竦《喜迁莺》“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苏轼《洞仙歌》“水殿风来暗香满”等句，它本身就积淀着特定内容的审美趣味，再和自我置身的水风送爽、雕梁画栋融汇到一起，便更加强非现实的幻觉超越心态。

如果说上片写景叙事，以为发端的话，那么，下片即承此铺展，继续关注在饮唱本身。过片旨在述纵酒听歌的盛况，这里可以有两种略微不同的解释。一说“金斝”与“银河”皆系酒器名。前者圆口平底、三足，铜制，盛行于殷商一代，此处冠以“金”，取字面华丽并与下对仗；后者容量较大，温庭筠《乾子》：“裴钧大宴有银河，受一斗。”古时聚宴本有歌舞侑酒的风习，于是，端起金斝酌饮中，听“前声”初发，真添助高兴；而“后声”继至，更触发倾银河豪醉、一汲见底的狂态了。另一说为前首歌儿悠悠唱去，促着金斝频举，竟径直化入那畅怀纵酣的酒兴中；待到后支歌儿唱毕，已是银河低垂天际，似乎相伴同一并沉入这无底的欢宴尽饮场面里。两说或以后者为优，因为前者注重在一个豪饮醉歌的片断勾勒，与结拍意脉稍有阻隔之碍；后说却在时间流程里表示出事件进展和主观情调特征，自然而然地引出“一夜”云云，以收束全篇。其实，这两句暗用《列子·汤问》所载“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喻拟水殿歌唱的绝佳。从明河初起、夜色澄静时，直到银河垂地的晓拂前，清脆宛转的歌声彻夜飞飏在星空里，响遏岭头行云，使之缭绕在楼前水边，馀韵不竭。

总之，这首词依时间过程顺序展开，以景起、结，而中间四句叙事，但无论景、事，均含纳着情致意趣，清旷悠闲，摒绝俗尘喧嚣气，见出襟怀的爽朗开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