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念奴娇》原文与历代鉴赏评论

重九席上

龙山何处，记当年高会，重阳佳节。谁与老兵供一笑，落帽参军华发。莫倚忘怀，西风也会，点检尊前客。凄凉今古，眼中三两飞蝶。须信采菊东篱，高情千载，只有陶彭泽。爱说琴中如得趣，弦上何劳声切。试把空杯，翁还肯道，何必杯中物。临风一笑，请翁同醉今夕。

【编年】

《邓笺》：庆元、嘉泰间。

【汇评】

罗大经《鹤林玉露》甲编卷一：桓温雄猛盖一时，宾僚相从燕赏，岂应有失礼于前者?孟嘉落帽，恐如弥正平亵服掺挝嫚侮曹瞒之意。陶渊明，嘉之甥也。为嘉作传，称其在朝仗正顺，门无杂宾。则嘉亦一时之望，乃肯从温，何也?温尝从容谓曰：“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驭卿。”亦颇有相靳之意。辛幼安《九日》词云：“谁与老兵供一笑，落帽参军华发。莫倚忘怀，西风也解，点检尊前客。凄凉今古，眼中三两飞蝶。”意谓嘉不当从温，故西风落其帽以贬之，若免冠然。

顾随《稼轩词说》：稼轩手段既高，心肠又热，一力担当，故多烦恼。英雄本色，争怪得他?陶公是圣贤中人，担荷时则掮起便行，放下时则悬崖撒手。稼轩大段及不得。试看他《满江红》词句：“天远难穷休久望，楼高欲下还重倚”，提不起，放不下，如何及得陶公自在。这及不及处，稼轩甚有自知之明，所以对陶公时时致其高山景行之意。一部长短句，提到陶公处甚多。只看他《水调歌头》词中有云：“我愧渊明久矣，犹借此翁湔洗，素壁写《归来》。”真是满心钦佩，非复寻常赞叹。稼轩作词，语语皆自胸臆流出。深知自家与陶公境界不同，只管赞叹，并不效颦。所以苦水不但肯他赞陶，更肯他不效陶，尤其肯他虽不效陶，却又了解陶公心事。此不止是人各有志，正是各有能与不能，不必缀脚跟，拾牙慧耳。只为此词后片，忽然借了重九一个题目，一把抓住彭泽老子，大开顽笑，不但句句天真，而且语语尖刻，即起陶公于九源，恐亦将无以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