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李攀龙诗《初春元美席上赠谢茂秦得关字》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凤城杨柳又堪攀,谢朓西园未拟还。客久高吟生白发,春来归梦满青山。明时抱病风尘下,短褐论交天地间。闻道鹿门妻子在,只今词赋且燕关。
(据明隆庆刻本《沧溟集》,下同)
李攀龙(1514—1570),字于鳞,号沧溟,历城(今山东省历城县)人。嘉靖间进士,官至河南按察使。以文著名,与王世贞同为后七子领袖。倡导摹拟复古,其诗追从汉魏盛唐,注重形式,而题材内容狭窄。
《初春元美席上赠谢茂秦得关字》是一首褒扬“后七子”之一谢榛的诗。元美,王世贞的字。“席上”,王世贞所设酒宴之上。“谢茂秦”,名榛,自号四溟六人,临清(今山东省临清)人,布衣,自幼眇一目,性豪爽,好仗义助人。“后七子”中,大都为青年进士,唯谢榛布衣终生,又年事最高。结社初,谢实为“后七子”盟主,比之李攀龙辈,他提出的理论纲领更为系统,取径较广,持论亦不拘泥,曾有“夺神气”而不模仿形迹,“学酿蜜”而不蹈袭古人(《四溟诗话》卷三、卷四)等主张。后“攀龙名大炽,榛与论生平颇相镌责,攀龙遂贻书绝交。世贞辈右攀龙,力相排挤,削其名于七子之列”(见《明史》卷二八七)。“然茂秦游道日广,秦、晋诸藩争延致之,河南北皆称谢榛先生,诸子虽恶之不能穷其所往。”(王士祯《四溟诗话序》)李攀龙此诗当作于谢、李缔交之初。诗中李对谢推重备至,“诵五六语如见茂秦意气之高,应求之广。”(见《明诗别裁》卷八)。从此诗中亦可窥见当时文坛的山头门户风气。
首联点明写诗时地,引出歌咏对象:“凤城杨柳又堪攀,谢朓西园未拟还”。“凤城”,京城,指北京。“谢朓”,南朝齐诗人,字玄晖,诗风清丽俊发,此处以谢朓比谢榛。“西园”,泛指贵公子宴游处所,曹植《公宴》诗:“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首联两句说,京城杨柳绿意盎然,又到了可以折柳赠别的时候;像谢朓般诗才横溢的谢茂秦正在园林中与友人欢聚,似乎还没有回归的念头。“客久高吟生白发,青来归梦满青山。”“客久”,作为布衣诗人,谢榛经年寄居他乡。这两句说,冬去春来,常年客居他乡的布衣诗人总难免梦萦肠回,思念故土的山山水水。“明时抱病风尘下,短褐论交天地间。”这两句说,当此政治清明时代茂秦却不求利达,拖着病弱之躯,将久客于外的困扰置之度外,凭布衣身份以文会友誉满诗坛。以上着力写谢榛优游放达自甘岑寂的性格与声望。“闻道鹿门妻子在,只今词赋且燕关。”“鹿门”,山名,在今湖北襄樊市东南,汉末庞德公躬耕岘山,与司马徽、诸葛亮为友,刘表屡以礼延,卒不出,后携妻子隐鹿门山,采药以终。此处指归隐之意。这两句说,谢茂秦家小安顿在鹿门山那样林深洞幽之处,而今在此吟诗作赋只不过是茂秦漫漫旅途中的短暂小憩而已,终归还要舍我等而去。
诗中写人与小说的写人多有不同。诗一般不描绘人物的多侧面,主要借点睛之笔举其一点,着意渲染。这首诗屡屡强调谢榛的布衣身份、平民意识、游侠风神乃凭仗诗才广交天下的行为特征与终老林泉的人生态度。诗中将谢榛比之为南齐著名诗人谢朓,当是很高的赞许。李攀龙把谢榛比作谢朓,当不乏真情诚意,但也可以从中体味到文人墨客偏激自赏、相互捧场、醉心于圈子文学与圈子批评的陋习。
李攀龙以承继李梦阳为己任,文学主张自然与之相近。如“秦汉以后无文”、“唐无五言古诗”之类的论断便是。但李攀龙又并非李梦阳复古理论的正宗传人,他还吸取了何景明的变通精神,对复古主张作出若干补充。要点是:“拟议以成其变化,日新之谓盛德”,“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古乐府诗序》),“拟议成变,日新富有”(王世贞《李于鳞先生传》引)。力主学古人之法,写自己之诗,酷似古人又不是古人。这才是李攀龙的追求。然诗人们的创作实绩往往比其理论宣言更难以一语论定。李攀龙《沧溟集》三十卷,其中诗十四卷,文十六卷。他的散文多模仿之作,几“无一语作汉以后,亦无一字出汉以前”(王世贞《艺苑卮言》),“聱牙戟口,读者至不能终篇”(《明史·李攀龙传》)。其拟古乐府,更生吞活剥古人,令评家瞠目。唯部分七言近体,气势雄阔畅达,有某种可读性。本篇即其中之一。这是一首七律。沈德潜《明诗别裁》云: 李攀龙“七言律已臻高格,未极变态”,“七言律及七言绝句高华矜贵,脱弃凡庸,去短取长,不存意见,历下之真面目出矣”。此论并非一味溢美。但即使较可取的七言近体中,也存在钱谦益甚为鄙薄的字句雷同和情境蹈袭等弊病。江湖、乾坤、万里、浮云、落日、风尘一类阔大字眼频频出现,“举其字则三十余尽之矣,举其句则数十句尽之矣!”(《列朝诗集小传》丁集)有人因李诗喜用“风尘”一词,戏称他李风尘。这种缺憾,本篇也未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