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追赶

……

这一天，

他走到一条河边，

河水象一条黑布，

蜿蜒在森林中间。

召树屯抽出宝剑，

插进水中，

剑尖就被溶化，

从此，他的宝剑就没有了剑尖。

他向四处张望，

对着河水叹息：

“难道就是这条河啊，

拦住我走到妻子面前?”

他沿着河边徘徊，

一条巨蟒横在河面，

他把神龙的药搽在脚底，

飞一样踏上蟒身走过河去。

召树屯又走了三百三十三天，

前面出现了三座奇怪的石山，

三座石山互相磨擦撞击，

象风车一样旋转。

想从天上飞过，

可惜没有翅膀;

想从地下穿过，

地又没有洞穴。

路啊，不能被阻拦，

他拿起那支神箭，

当的射向石山，

哗啦一声，

石块飞向两边。

随着空中的黄尘，

召树屯穿过石山，

回头一看，

石块又合成三座石山。

又走了三百三十三天，

召树屯来到砂石的海洋旁边，

只见一片烟雾，

下面的砂石沸腾翻卷。

召树屯站在一颗大树下，

只听见大风呼呼响，

眼睛无法睁开。

“喃诺娜啊，

难道我就这样被阻拦，

我们再也不能见面，

难道没有一种方法，

让我走到你的身边?”

召树屯坐了下来，

猜想着砂石的海洋有多宽，

猜想着海洋底下有没有鱼龙，

什么东西能够帮助他渡到对岸。

他羡慕一阵阵刮过的大风，

他羡慕天空中飘过去的白云，

“白云呀，请告诉喃诺娜吧，

要是我不能过去，

就让我死在这里。

“我死了也会化为一阵风，

要是她的门是朝北边开，

我就会吹进她的屋里，

要不然我会变为一朵白云，

飘到她的屋顶。

“早上我看她梳妆，

白天我听她歌唱，

晚上啊，我会感觉到，

她对我的怀想。”

半夜时光，

他被什么声音惊醒，

睁眼一看，

一对诺哈里林站在树上。

雌鸟十分忧愁，

她说： “如今生活难过，

明天到哪里去找寻食物?”

雄鸟回答： “你不必担忧，

勐董板的喃诺娜回到了家，

叭团要杀象为她庆贺。”

召树屯暗暗喜欢，

他象蚂蚁一样，

轻轻地爬到树上，

躲进雌鸟的翅膀。

不久就听见马鹿鸣叫，

大雾降落下来，

天色渐渐发亮，

两只大鸟展翅飞翔。

……

——岩叠等翻译、整理《召树屯》

《召树屯》(又称《召树屯与喃诺娜》)是流传于西双版纳地区的一部傣族民间叙事长诗，大约产生于奴隶制初期。其时，居住在西南大森林的许多部落间常常爆发战争，生产遭到破坏，人民厌恶战争，希望和平幸福。《召树屯》通过勐板加国王子召树屯和勐董板国国王的女儿喃诺娜间悲欢离合的遭遇的描写，歌唱了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反映了傣族各部落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另外，西双版纳地区历史上宗教矛盾常有发生，从对《召树屯》流传过程中的不同本子的比较考察，还可以看到佛教和多神教之间的斗争及其演变的一些情况。

《召树屯》叙述了这样一个生动感人、具有浓郁浪漫色彩的故事：勐板加王子召树屯在打猎的时候认识了来金湖洗浴的喃诺娜。她是一只神鸟，是勐董板(孔雀之国)国王的七公主。俩人见面，情投意合，遂结成夫妻。接着，战争来临，召树屯奉命出征，喃诺娜忍痛相送，她表示：“你的妻子一万年都是为你活着。”坚信丈夫一定能胜利返回。召树屯凯旋归来后，妻子因遭摩古拉和国王的迫害已经逃回勐董板。他凭借自己非凡的智慧和神力，历尽千难万险，赶到喃诺娜的家乡，经过岳父的严厉考验，最后终于从一千个姑娘的手指里认出喃诺娜的手指，得以和她团圆。他们“好象天空的彩霞，又象绿叶丛中开放出两朵鲜红的玫瑰花”，永远和美，不再分离。

这部长诗的整理本根据流传于民间的九个不同的本子整理、翻译而成，初版于1957年，1978年又经翻译整理者作了一些修改。

这里选录的是诗歌第十章“追赶”中的主要内容。召树屯凯旋回国看不到心爱的妻子， “象一只飞在空中的鸟遭到猎人的暗箭，突然跌落下降。”他得到神龙的帮助，坚决地奔向了寻找妻子的险途。如同许多民间叙事诗一样，这部分诗歌采取了三次复沓的叙述手段，生动描写了召树屯战胜艰难险阻的过程。这三次复沓就是三个层次、三个障碍、三场斗争。第一次是战胜黑水河，第二次是战胜三座石山，第三次是飞越砂石海洋。险阻一次比一次大，斗争也一次比一次严峻，召树屯的勇敢和智慧，他对喃诺娜的爱，就在这层层推进的过程中得到集中、深入地刻划。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召树屯在路途上只经历了这三次斗争。诗歌只不过是通过艺术概括和典型化的方式，由具体而一般，把召树屯的精神、品质突现出来。

在刻划召树屯的时候，这三个层次的诗歌重视了对客观环境和人物心理的描写。对客观环境的描写，突出其险恶。例如，黑水河的河水“象一条黑布”，宝剑插入后， “剑尖就被溶化”;三座石山则是“互相磨擦撞击，象风车一样旋转”;而砂石的海洋更为凶险，上空“一片烟雾”，“下面的砂石沸腾翻卷”，“大风呼呼响，眼睛无法睁开。”然而，突出环境的险恶最终还是为了写人，即为了突出召树屯。在一道又一道难关面前，召树屯决不退却，英勇无畏，战而胜之，这就见出了他的智慧、力量和与喃诺娜团圆的意志及决心，倘一路上风平浪静，他的英雄品格也就无法显现出来。与此同时，诗歌对召树屯内心世界的刻划又十分细腻。他借助诺哈里林的翅膀飞越砂石海之前的那段心理刻划尤见生动优美，感人至深。他不能飞渡砂石海，但刮过的一阵风，头顶上飘过的一片云，都不免使他生出羡慕之心，他不仅希望自己能像风和云那样飞渡砂石海，而且想象着即使死在砂石海的此岸，也要变成风，吹进喃诺娜的屋里，变成云，飘到她的房顶。他继续想象：这样早上便可以看到她梳妆，白天可以听她歌唱，晚上可以感知她对自己的怀想。可谓具体入微，如痴如梦。人尚未与妻子团圆，但精神却超越了肉体的限制，解脱了因分离而酿成的痛苦。这样，对险恶环境的描写和对心理活动描写两个方面的结合，使这部分诗歌在富于传奇性的同时又富于优美的抒情性，召树屯性格中的英雄气和儿女情也因之较好地统一了起来。其实，这也是《召树屯》全诗的一个艺术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