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同:游西陂记
管同
嘉庆十二年四月三日,商邱陈燕仲谋、陈焯度光招予游宋氏西陂。陂自牧仲尚书之没,至于今逾百年矣,又尝值黄河之患,所谓芰梁、松庵诸名胜,无一存者。独近陂巨木数百株,蓊然青葱,望之若云烟帷幕然,路人指言曰:“此宋尚书手植树也。”
既入陂,至赐书堂,晤其主人,出王翚石谷所为六境图,尤展成,朱锡鬯诸公题咏在焉。折而西,有小屋一区,供尚书遗像。其外则巨石布地如散棋,主人曰:“此艮岳石也,先尚书求以重价,而使王翚用画法叠为假山,其后为河水所冲败,乃至此云。”闻其言,感叹者久之。
抵暮,皆归,饮于陈氏仲谋,度光举酒属予曰:“子曷为记?”嗟夫!当牧仲尚书以诗文风雅倾动海内,一时文士景从响应,宾客园林之胜,可谓壮哉!今始百年,乃令来游者徒慨叹于荒烟蔓草之外,盖富贵固无常矣,而文辞亦何裨于是也?士亦舍是而图其大且远者,其可已。是为记。
西陂是商丘市西南的风景胜地,有溪流竹树之美。因吏部尚书宋荦(字牧仲)曾在此建过一所别墅,作为晚年安居之所,故本文称之为“宋氏西陂”。他的这座别墅,建成于康熙四十五年(1706),初名赐果园,后名乐春园,是西陂的主要景点。管同应商丘友人之约,同去游览,写下了这篇游记。
本文共分三段,第一段主要交代游西陂的时间和缘由,介绍西陂的景观概貌和兴废过程。作者是在嘉庆十二年(1807)四月三日,应商丘友人陈燕、陈焯之邀去游西陂的。当时,宋荦早已故去,西陂又遭黄河决口的灾害,宋荦《西陂杂咏》所描写的芰梁、松庵等胜景都已荡然无存,只有那蓊然青葱的数百株巨树还留在这荒芜了的风景区,传说这是宋荦当年亲手栽植的,作者不免触景感怀,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默默地向前游览。
文章的第二段,写游西陂的见闻和感受。在进入西陂赐书堂,观赏宋荦友人、清初画家王翚所画的《六境图》和尤侗、朱彝尊的题咏之后,又在主人的引导下观赏了北宋为建造艮岳所搜集的太湖石。当时,宋荦以重金购来之后,请王翚按照绘画技法将这些奇石堆成假山,造型很美。可是,黄河水害之后,它已经残破不堪了。这历史的变化,使作者深为叹惋,一种沧桑之感油然而生。
第三段,写游罢归来和作记的原由、感慨。作者在友人陈焯的提请下,为此次西陂之游写了这篇游记。最后所写的文字是生发议论,抒发感叹。以为当年的宋荦“以诗文风雅倾动海内”,一时宾客如云,景从响应,宾客与园林之胜,堪称盛美。可是,百年之后,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来游者在叹惋荒烟蔓草之外,更深感富贵无常。这发自内心的喟叹,深刻地揭示了历史的无情,暗示人生的意义不应过于看重利禄富贵,而应“舍是而图其大且远者”,也就是说要致力于立德、立功、立言,以成不朽之业。这样的结尾,铿锵有力,表现出作者远大的抱负和积极的人生态度,也表现出不慕富贵的高尚品格。
这篇游记可以说很能反映作者“劲气峻骨”的文风,语言朴实简练,体现了桐城派重在立意、不尚堆砌,崇尚简洁平淡的文学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