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宿葛岭涵青精舍·厉鹗
书灯佛火影清凉,夜半层楼看海光。
蕉飐暗廓虫吊月,无人知是半闲堂。
厉鹗的七绝虽然不像他的五古那样注重雕锼刻镂,然也意在追求隽妙清莹的境界,由雲龙的《定厂诗话》中论清人七绝说:“清初则渔洋、樊榭极工此体,自当以绵邈超逸为贵。”可见厉氏的七绝俨然为清初大家,此诗即可见其一斑。
康熙五十三年(1714)的一个秋夜,诗人来到葛岭上的一座佛堂投宿,“书灯佛火”便是写其中气氛的高雅幽僻。燃灯夜读,伴着佛堂中的缕缕香烟,自有一种超尘脱俗的清幽之趣,那四周的暗影给人以清凉之感。夜色已阑,诗人登上层楼极目远眺,像是要去看那海上的波光。风中的芭蕉摇曳着幽灵般的轮廓,秋虫不停地吟唱,仿佛在哀吊月亮的圆缺晦明。这一片宁静安谧的山中夜色在诗人笔下被十分形象地表现出来,然最后一句陡然折回。诗人说,这清静荒寂之处,有谁知道原先就是贾似道繁华奢靡、极一时之盛的半闲堂呢?贾似道是宋理宗贾贵妃之弟,度宗时势炎熏天,封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他在西湖畔的葛岭上营建私宅,筑半闲堂,朝廷大事,悉在此中裁决,所以半闲堂曾是个极繁华重要的地方。然而曾几何时,这一切都变得荒凉冷落,人们似乎已完全忘却了它辉煌的过去。这里一方面诗人感叹时间的稍纵即逝,昔日繁华都如黄粱一梦,终归沉寂;另一方面也暗示出贾似道虽位极人臣,一度炙手可热,但终因祸国殃民而落得放逐身死、为后人不齿的下场。
诗的前三句力求表现出清静寂寥、阒无人迹的落寞景象,逗出“无人”句的沧桑之感,所以前三句也就不仅是为写景而写景了,可视为最后一结的伏笔,故今昔对照尤为深刻。诗人虽没有直接写自己的感叹和点明讽谕的意图,然无限深意已在不言之中,故张维屏的《听松庐诗话》中说:“余爱诵樊榭《葛岭绝句》云:‘蕉飐暗廓虫吊月,无人知是半闲堂。’古今来豪华喧热之场,转瞬间便是寂寞荒凉之境,半闲堂特千百中之一耳。”至如本诗中“书灯佛火”、“蕉飐暗廓”等语则体现了厉鹗造语新警的特点,也是浙派诗人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