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步高
凤林关里水东流, 白草黄榆六十秋。
边将皆承主恩泽, 无人解道取凉州。
张籍
这是一首新题乐府。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解题云:《乐苑》曰:“《凉州》,宫调曲。开元中,西凉府都督郭知运进。”张同《幽闲鼓吹》曰:“段和尚善琵琶,自制《西凉州》。后传康昆仑,即《道调凉州》也,亦谓之《新凉州》云。”这两段文字至少说明这样两个意思:其一,《凉州》本起于西凉,当然是反映西凉州一带的风土民俗的,也自然会反映西凉边塞的战事。其二,所谓《凉州词》,《新凉州》等新题乐府实是《凉州》乐府诗的翻版。其实,它从内容到形式与《凉州》都无二致,它们都是以七言绝句的形式,写凉州一带边塞的生活及战争。张籍同题乐府诗共三首,这里选的是第三首。前二首云:“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古镇城门白碛开,胡兵往往傍沙堆。巡边使客行应早,每待平安火到来。”唐代凉州是屏障长安的重镇,也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但自唐代宗广德元年(763)以来吐蕃连年兴兵,占据了西北数十州。唐德宗却屈辱求和,竟承认占州是合法。吐蕃占据凉州,河湟和陇右后,大大加强了军事、经济力量。而与此相反,唐王朝长期未能治愈安史之乱的创伤,藩镇割据,内战不断。凉州等地收复无望,给吐蕃统治者骚扰内地大开方便之门。诗人痛心于唐代统治集团苟且偷安,昏庸腐败,不图收复失地,写了这组诗来表达他对边将的谴责和渴望收复失地的爱国热情。
诗的开头两句写边塞上的自然景物依旧。凤林关里的水依然东流,而蔓生的白草和黄榆遍地生长,已历六十个春秋。“凤林关”,故址在今甘肃省临夏市西。“水”,一般认为指大夏河,黄河上游的支流。按《中国历史地图集》,“凤林关”位于黄河边。照后种解释,东流之水当指黄河水。靠近凤林关一带的黄河乃由西往东流,但总的趋势却是经由兰州折向北方,一直到河套。“白草”,西域特有的草,秋冬季节干枯而变白色。“黄榆”,榆树之一种。“六十秋”,六十年。唐代宗永泰二年(766)五月,凉州被吐蕃攻陷,至唐敬宗宝历元年(825)尚未收复,近六十年。张籍此时也已将近六十岁了。
诗的后两句是直抒胸臆,揭露边将虚受国家恩宠,却无人为国解忧。“解道”,知道。凉州一带是唐朝与吐蕃争夺较激烈的地区。这一带失陷的主要原因是当地守将贪酷。《旧唐书·李晟传》:“晟常曰:‘河、陇之陷也,岂吐蕃力取之,皆因将帅贪暴,种落携贰,人不得耕稼,展转东徙,自弃之耳。’”诗人痛心凉州等西北边地长期沦于敌手,更痛心守边将帅辜负国家重托,只知虚报军功,邀功请赏,而不知收复失地。满腔悲愤之情溢于笔端。它不是激越的悲歌,而是在沉重的叹息中垂泪道来,显得思深恨长,凄怆动人。
清人对张籍乐府诗有些很中肯的评论。翁方纲曰:“张王乐府,天然清削,不取声音之大,亦不求格调之高,此真善于绍古者。较之昌谷(指李贺),奇艳不及,而真切过之。”(《石洲诗话》)管世铭曰:“乐府古词,陈陈相因,易于取厌。张文昌、王仲初(王建的字)创为新制,文今意古,言浅讽深,颇合三百篇兴观群怨之旨。”(《读雪山房唐诗序例》)李调元曰:“王建、张籍乐府,何曾一字险怪,而读之入情入理,与汉、魏乐府并传。”这几段评论文字,移评本诗都是贴切的。这首诗,文字平实,毫无夸饰,确实做到“天然清削,”也确实是“文今意古,言浅讽深”,而且“读之入情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