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北风呼啸,
雨雪其雱①。大雪飘飘。
惠而好我,惠爱我的好友啊,
携手同行。携手一同逃跑。
其虚其邪?岂能容许啊,继续犹豫?
既亟只且!政局啊,已十分危急!
北风其喈②,北风凄冷,
雨雪其霏。大雪纷飞。
惠而好我,惠爱我的好友啊,
携手同归。咱们携手一同逃归。
其虚其邪③?岂能容许啊,继续犹豫?
既亟只且④!时局啊,已十分危急!
莫赤匪狐,穿大红的都是狐,
莫黑匪乌。穿黑衣的都是乌。
惠而好我,惠爱我的好友啊,
携手同车。携手登车上旅途。
其虚其邪?岂能容许啊,继续犹豫?
既亟只且!时局啊,已十分危急!
[注释]①雨(yu)雪:降雪、下雪。其雱:犹雱雱,雪飘的样子,下“其霏”同。②喈:借作湝,凄凉。③虚、邪:虚,通“舒”。邪,通“徐”。迟疑不定的意思。④亟:同急。只且(ju):语助词。
[赏析]这是一首反映百姓逃亡的歌,《诗序》说:“《北风》,刺虐也。卫国并为威虐,百姓不亲,莫不相携持而去焉。”《诗序》的说法是可信的,清儒姚际恒、方玉润以为贤人预见危机之作,不必说及百姓。似过于迂曲。齐、鲁诗以为是“燕乐以喜”,说什么“《北风》牵手,相从笑语”,“乐《北风》之同车”。男女牵手与古代习俗似有未合,后儒亦多不从。
全诗共三章,每章六句,开头两句是兴中有比,“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是用天寒气冷、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起兴,同时喻政局的险恶。第三章的开头两句“莫赤匪狐,莫黑匪乌”,赤与黑似指统治阶级服装的颜色,周代尚赤,贵族统治者都穿大红,所以孔子曾说过“恶紫之夺朱”的话。黑色的衣服又称缁衣,《郑风》《礼记》均有《缁衣》篇,《礼记·玉藻》、《论语·乡党》并有“缁衣”。“缁衣”是卿大夫居私朝之服。因此,赤衣与黑衣都代指统治阶级。统治阶级不是凶狠狡猾的狐狸,就是凶佞讨厌的乌鸦,这里的现实实在是太险恶了。三、四两句,“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同归”、“同车”,是招呼亲密的朋友一同远走高飞,即呼喊同伴共同逃亡。五、六两句故作跌宕,“其虚其邪”,一个反诘句,提出设问:可以舒缓、犹豫吗?紧张的气氛于是一松。但是一声斩钉截铁的惊呼:“既亟只且!”形势逼人,不走不行,气氛更加紧张起来。一跌一宕,摇曳生姿。
这首诗在艺术上有三个特点:第一是巧妙而形象的比喻。一、二两章开头两句起兴,酷似今歌剧《白毛女》插曲中“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两句,但它的比喻意味更明显、更强烈。由于气候的严寒(即政局的险恶),下文的“携手同行”“既亟只且”才有着落,前后才能呼应。第三章“莫赤匪狐,莫黑匪乌”,借代之中又有比喻,运用得十分巧妙。
第二是形式整齐而又自由变化。诗全系四言,每章六句二十四字,形式显得非常整齐。但每章诗的五、六两句,又富有变化,“虚(舒)邪(徐)”二字中间嵌以虚词“其”字,把紧张的气氛突然变得舒缓起来,显得十分传神。末句“既亟只且”,只一“亟”字是实词,其余三字全系虚词。如此造语,既表现坚定不移的决绝意志,也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急迫惊叫的情态,实在奇妙。诗的用韵也十分自由,每章诗六句,前四句一韵,后两句为一韵,表现出既有陈述又有惊叹的感情变化。首章前四句凉、雱、行为韵(阳部),二章前四句霏、归为韵(微部),卒章前四句狐、乌、车为韵(鱼部)。一、二两句有韵,有不韵,一致之中又小有变化。卒章诗的后两句邪、且为鱼部韵。因而卒章诗又是一韵到底,中间没有换韵。这在情感的发展上,又较一、二两章显得更急迫。由此可知,这变化既是自由的,也是十分巧妙的。
第三是语言质朴自然,又切合人物的口吻,有巧妙的加工,而又无斧凿痕迹。如“北风其凉”、“北风其喈(湝)”,就是非常通俗的习见语,在《诗经》中有“终风且曀”、“凄其以风”、“凯风自南”、“习习谷风”、“飘风发发”、“飘风弗弗”等句子,可见这是当时常见语。又如“雨雪其雱”、“雨雪其霏”,在《诗经》中有“雨雪霏霏”、“雨雪载途”、“雨雪雰雰”、“雨雪漉漉”、“雨寒浮浮”等句子。这许多雷同的句子,分布在不同的诗章中,可见是有人加工了的,但又是如此优美和谐、纯朴自然,保持了民歌的原始自然风貌,可谓巧夺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