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己未六月朔，余为一门人。时校结，从友而道行。友之同尘者，一门下也。徐徐而行，余观行人之往来，惙惙而叹曰：“日已尽矣，汝何感之有？愿闻其详。”友许诺，曰：“今将别矣，吾必哀之。然过此六年，何有印象深者乎？且娓娓道来。”

余默晌，曰：“盖一年前，吾卖物于校。虽卖买者少，然吾以为其有乐事也。”曰：“诚哉！若论吾矣，则无此高之情。至于吾最难忘者，或谣诼谓吾为非。吾大怒，发尽上指冠，曰必箝其口、剖其心，而心中之忿犹未释。”余大惊，曰：“君过矣。”相看而笑之。

余曰：“自学急以来，久皆无诗矣。复，何如？”曰：“可。”余曰：“今将别矣，便以‘离歌’为题，可否？”曰：“善，既乃歌行体，韵为何？”余曰：“十四寒。”友笑曰：“善乎！”

余曰：“君先乎？”友曰：“可。”于是便云：

“落花卷地残，”

余曰：“好一个‘卷’字”便接：

“枯叶飘空干。烈酒满一坛，”

友曰：“惜吾此句接也不好也。”对曰：

“剩水得一滩。举杯夜凭栏，”

余对曰：

“对月问玉盘。天气欲转寒，”

友曰：“然。”曰：

“独行心难安。长路何漫漫，”

余曰：“妙哉，且看好接。”曰：

“徐行何端端。暮马身辔鞍，”

友对曰：

“不敢攻契丹。纵使有猊狻，”

余曰：“也可。”曰：

“朽木焦炭难。应等急流湍，”

友接曰：

“大海掀波澜。其怒何其宽，”

余接曰：

“汹涌不敢拦。又教姗水姗，”

友对曰：

“再望盘山盘。”

本谓友欲接时，其曰：“若五言联句，遂不觉歌行体之美焉。不如开言，亦能不为韵之所缚也。”因结曰：

“何时一同欢！”

余曰：“亦可，便不联也。吾力不深于歌行体，则谁为？”友诺，曰：“便吾作。”因歌曰：

噫！天苍苍兮秋气至，地茫茫兮千色。鏖风千转兮尘灰徙，老树茎根靡。睹目此景兮泪千丈，把酒问天人欲醉。友分别兮诉衷肠，只待他日相识。过往忆兮凄凉话，珍贵随波逝。沦落处兮迹茫茫，无处成双对。失右左迁兮将赴意，何为同去空气？既偕游兮，岂奈骤雨瓢泼？酬踌兮难解稠愁，至今日点点斑斑。放眼望兮，哪一个憔悴堪言？

余抵掌赞道：“善哉！此歌兼有平风与易安气，为上歌矣。”而友出不堪之状，曰：“君过矣，如此之谬赞实不能当。”又曰：“既无力于此，辄妄为一首，不必以歌行体。”余曰：“善。”于是作曰：

维

己未六月初一，友将别离，无可奈何，谨以吾二人之情祭，乃悼而歌曰：

窃思初见之时兮，迄今凡六载。其中生多许之事兮，盖已忘却。今则睽兮，颇觉依依。而未来兮，叆叇不明。

聚日月以为词兮，集天地以为诗。汤汤而成江河兮，终将汇为湖海。以湖海上祭兮，方显吾之诚切。嗟乎兮，尚飨！

友笑曰：“汝之才不在吾下矣！”余摇首，曰：“不敢！不敢！”友曰：“此必诔文也。”余笑曰：“然。”

谈笑间，行至一处，余与友人挥手别，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