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的凋谢

“要开作一枝白色花——

因为我要这样宣告，我们无罪，然后我们凋谢。”(《无题》)

这是诗人阿垅在1944年写下的诗句。那时候，阿垅和他的同伴们——“七月诗派”的一群青年诗人，正用他们的诗为时代为人民而歌。然而十一年后，在他们曾全力追求的共和国的阳光下，“七月诗派”却因为一桩冤案的牵连而几近湮灭，成为“新诗史上最悲凉的一页”。阿垅的这两句诗，竟不幸预言似地道出他们日后的命运。

“七月诗派”是四十年代革命的洪流中涌现出的一个进步的现实主义诗歌流派，因该派作品多发表在胡风主编的《七月》、《希望》上，后又有一部分收入“七月诗丛”而得名。其主要成员是一群年轻的诗人，如艾青、田间、阿垅、绿原、鲁藜、曾卓等。

七月诗人们尽管风格各异，但在创作态度和方法上却有着基本的一致性。他们主张把诗人的主观抒情同客观现实相结合，把诗和时代联系起来，通过艺术的真实来反映积极的战斗的人生态度和强烈的时代精神。他们要求自己的创作同人民大众思想感情相通，提倡诗的内容和形式的和谐统一。七月诗人们创作的一大批优秀作品，作为“射向敌人的子弹”和“捧给人民的鲜花”，极大地激励和鼓舞了人们的斗志，同时也为自由体新诗的丰富和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解放后，正当七月诗人们和全国人民一起欢欣地走向新生活时，一场冤案却使他们遭到巨大的厄运。1955年文艺战线上掀起了对胡风文艺思想的批判，不久这种批判即上升为波及全国的大规模政治运动，胡风及与胡风有较多联系的人，全部被打成“反革命”。曾得到胡风大力指导和帮助的七月诗人们，几乎无一幸免。“七月诗派”被说成是“一个暗藏在革命阵营的反革命派别，一个地下的独立王国”，他们的诗歌理论被斥为“反动”，诗作被打成“黑帮反革命文学作品”，“毒害青年心灵的鸦片”。七月诗人们被迫一齐搁笔了。他们有的被判刑，有的被隔离，有的接着相继离开人世。

然而，历史证明，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案件”是一件把人民内部矛盾上升为阶级矛盾的错案、冤案，已于1980年得到平反，七月诗人们也一一得以昭雪，恢复名誉。198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将他们的作品结集为《白色花》出版。

白色花终于重又开放在阳光下了。但是它毕竟曾经凋谢过近四分之一个世纪，诗人们也因此失去了他们的艺术青春，有的甚至失去了生命。诗坛会记住这个惨痛的教训。会记住这样一群人：他们曾经为诗而受难，然而他们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