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的书店

新加坡　尤金

七叔爱书——爱看书、爱藏书。

爱书的七叔，诞生在动荡不安的年头里，没有机会坐在课室里完成正规的学校教育。他凭着区区几年小学教育打下的基础，在长长的人生里孜孜不倦地自修。在建筑工地当督工，每天拖着疲乏的身子归家后，总闭门谢客，亮灯读书。他把赚来的钱一分一毫地积存起来，为实现心中那个美丽的愿望而静静地努力。等时机全然成熟以后，他来找我，说：

“我在丹戎巴葛组屋区标到一家店铺，准备开设书店，你是否可以帮我选购书籍？”

爱书的七叔，说这话时，双眼不绝地闪着兴奋的亮光。啊，他是准备为自己砌一座书城，终生与书相伴了！

我偕同他，马不停蹄地造访各大书店，和书店老板洽谈取书折扣；谈妥之后，便钻入书堆里，大选特选。哟，平生第一回，买书买得如此痛快淋漓——不看价格不管数量；喜欢便拿，拿了便走。

七叔的书店如期开幕了。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神气活现地闪着鲜艳亮丽的色泽。七叔在不算宽敞的店里走走、坐坐；在排排书架间抽出书本来，翻翻、看看，好似手足无措的样子，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是满满满满的。

每回经过丹戎巴葛，我总到七叔的书店小坐一阵子。然而，每次去，心中总像是被刀剐了似的，痛得难受。

七叔的书店，门可罗雀。

闲闲的七叔，坐在书架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糕饼店如潮的人。

架上的书，一本挨一本挤挤逼逼，朝夕相看，永不分离。

有一天，七叔又来找我，淡淡地说：

“我打算改卖录音卡带了。那些书，是否可以打个折，请书店收回去？”

尽管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他眼里的灼痛，却是难以掩饰的。

几个月后，再经过丹戎巴葛区，到七叔的店铺去。原来寂静无声的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乐声。原本空无一人的店，挤满了正当青春的少男少女。

七叔坐在收银机旁，收钱、找钱，硬币相碰时，叮叮当当地发出了悦耳的响声！

七叔的脸，板板的、硬硬的，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