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吴淑姬

小重山·春愁

谢了茶春事休。无多花片子，缀枝头。庭槐影碎被风揉。莺虽老，声尚带娇羞。独自倚妆楼。一川烟草浪，衬云浮。不如归去下帘钩。心儿小，难著许多愁。

这是一首由暮春风物、暮春情怀交织而成优美乐章。它就象发自心灵深处的叹息，也许同现代女性的审美心态相距过于遥远了。但是，它依然具有特殊的艺术魅力，耐人品味。

这首词所创造的是一个典型的有我之境。作者以愁眼观物，以愁心写我，其意象的选择、词采的搭配情感的跃动，无不紧关着主体的春愁。上片，纯作景语，因所见、所感、所闻，而写花、写树、写莺。“谢了茶春事休，无多花片子，缀枝头。”这是写花。茶，亦称酴釄，春末夏初开花，叶片带有皱纹。所以苏轼有“酴釄不争春，寂寞开最晚”的诗句。就词中所写的具体物境而论，实际上已进入了初夏季节，就连迟开的茶也凋谢了。一度万紫千红的三春花事，只剩下茶花的零落残片，仍在依恋着枝头，已经失去了颜色，失去了芳香，失去了生命，就象远去的春天留在人间的最后的足迹。主体以愁眼观物而选择了它，而它更让人睹物伤怀，为韶华易逝而惆怅。这春愁，就很象春天留在人们心头的无多残片了。主体以愁心感物也同样不是去欣然迎接新到的夏天，而是苦苦寻觅春的踪迹。“庭槐影碎被风揉”。本来绿树浓荫，郁郁勃勃，能给人以深沉宏壮的美感。但是，作者所感到的却只有风摇庭槐，荫影破碎的瞬间景象，并用一个“揉”字来表现以情会景时产生的心灵震颤。耳听呖呖莺声，虽然已不象春日那样稚嫩，但总觉得春天的余韵还没有完全消失。“莺虽老，声尚带娇羞”。这新奇的审美意象，总让人觉得酷似一位半老徐娘的面影。

下片首句，“独自倚妆楼。”抒情主人公直接登场了。词境也因倚楼人凭栏远眺目之所及，而无限扩展。“一川烟草浪，衬云浮。”川，这里指平原、平川广野。崔颢诗“晴川历历汉阳树”，川即平川而非山川。一川这里作满川解。一川烟草浪，境界壮阔，气象混茫，衬云浮动，悠悠不已，亦比亦兴，意味深长。以草写愁，古已有之。“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即为描摹愁思的名句。至于“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连用三物以比愁绪，更是为词家乐道。这首词中以草比愁、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又有所创造。其特点是写草而从象外落笔，与“萋萋”、“青青”相比，写草上轻烟，一川薄雾，更虚、更活；同“一川烟草”异趣，写烟浪滚滚，衬接云天，更能得混茫、流动之美。而这同独倚妆楼的弱女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于是，情境逻辑，便自然推出：“不如归去下帘钩，心儿小，难著许多愁。”全词以景语为主，而景中有人；以情语作结，而情景两化，使迹近直白的情语，也变得意绪绵邈，余味无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