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湘月》原文与历代鉴赏评论

长溪杨声伯典长沙楫棹，居濒湘江。窗间所见，如燕公、郭熙画图，卧起幽适。丙午七月既望，声伯约予与赵景鲁、景望、萧和父、裕父、时父、恭父，大舟浮湘，放乎中流。山水空寒，烟月交映，凄然其为秋也。坐客皆小冠练服，或弹琴，或浩歌，或自酌，或援笔搜句。予度此曲，即《念奴娇》之鬲指声也，于双调中吹之。鬲指亦谓之“过腔”，见晁无咎集。凡能吹竹者便能过腔也

五湖旧约，问经年底事，长负清景。暝入西山，渐唤我、一叶夷犹乘兴。倦网都收，归禽时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与，画桡不点清镜。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鬓，理哀弦鸿阵。玉麈谈玄，叹坐客、多少风流名胜。暗柳萧萧，飞星冉冉，夜久知秋信。鲈鱼应好，旧家乐事谁省。

【编年】

丙午为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长溪，福建县名，在今浦阳县南。杨声伯，未详。据陈思《白石道人歌曲疏证》卷五，南宋长溪名人有杨惇礼、杨兴宗、杨楫，杨声伯当其族人。吴征铸《白石道人词小笺》引《万姓统谱》，谓“杨楫与长溪人杨复皆受业于朱熹，楫尝官湖南提刑，二杨者虽未必即杨声伯，或亦与白石有故也。”赵景鲁、赵景望，未详。萧和父、萧裕父、萧时父，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附录《交游考》：“白石淳熙十三年依萧德藻于湖南，与和父兄弟浮湘。淳熙末，依德藻于湖州，又与时父载酒南郭，作《琵琶仙》词。是和父兄弟必德藻子侄。白石《送李万顷》诗云：‘问讯千岩及阿灰。’阿灰乃张祎侄，见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八。”

【汇评】

沈雄《古今词话·词品》卷上：《古今乐录》曰：姜尧章词，《花庵》备载无遗。若《湘月》、《翠楼吟》、《惜红衣》诸腔，不得其调，难入管弦也。

沈雄《古今词话·词辨》卷下：按换头亦有语意参差者，……姜白石云：“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袖，理哀弦鸿阵。”此以五字句作空头句，亦一法也。

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白石号为宗工，然亦有……支处(评《湘月》：“旧家乐事谁省”)……不可不知。

邓廷桢《双砚斋词话》：词调合小令慢词计之，不下六百有奇，无不可填。然亦有断不可填者，如太白《忆秦娥》云：“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已成千古绝调，虽有健者，未许摩垒。《湘月》一调，白石自注云：“《念奴娇》之鬲指声。”白石精于宫谱，故于《念奴娇》外，别为此词。若不会鬲指之理，贸然为之，即仍与《念奴娇》无异。

陈廷焯《词坛丛话》：四声二十八调，各有其伦。……姜白石《湘月》词，注云：“此念奴娇之鬲指声也。”则曲同字数同，而《湘月》、《念奴娇》，调实不同，合之为一非矣。词因有一曲而各异其名者。是集悉本竹垞《词综》之例，不敢更易。审音者度无勿知，似不必比而同之也。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白石《湘月》云：“暗柳萧萧，飞星冉冉，夜久知秋冷。”写夜景高绝。点缀之工，意味之永，他手亦不可能到。

【附录】

杜文澜《憩园词话》卷三：《湘月》调，戈顺卿谓为中吕商。柳东太史词，则考订为夹钟商，题曰“中秋甬江对月”，用白石《念奴娇》鬲指声双调。按双调乃夹钟商，戈氏谓中吕商，非也。中吕商，小石调也。《念奴娇》系太簇商，夹钟与太簇相连，太簇商用四字住，用一字结声。夹钟商用一上字住，用上字结声。同是商音，宫位相联，以太簇而兼夹钟，故曰过腔。白石云“鬲指谓之过腔”是也。此即十二宫相犯之意，惟相犯之调，所住字同，此则住字位相连，微有异耳。万氏谓《念奴娇》即《湘月》，其说之谬，不足致辨。词云：“当头几见，算明州五度，长此清景。李白东游应许我，老监湖边乘兴。酒醒潮来，江空人远，一掬冰壶冷。藕花深处，白鸥自照双镜。谁想老子南楼，胡床坐对，送秋鸿一阵。尊俎宾朋，且莫问、玉帐金灯。佳胜。吹笛关山，踏歌儿女，早话藤萝信。萧萧华发，玉堂旧梦休省。”按此词全用白石原韵，惟冷、阵、信三韵，乃白石通用，非正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