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相生《逼肖为佳》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凡体物缘情，能逼肖者为佳。(朱宝莹《诗式》卷三)

【诗例】

代园中老人

耿湋

佣赁难堪一老身，皤皤力役在青春。

林园手种惟吾事，桃李成荫归别人。

【解析】

耿湋是大历十才子之一。十才子之诗大抵遣兴遗情，格调已非盛唐气象，而耿湋此诗直接为下层劳动人民鸣不平，更是十才子诗中少见的诗篇。或可以说是新乐府诗之滥觞。诗题作《代园中老人》，“代”是“拟”的意思。意即作者模仿园中老人口吻而作的一首诗。可知此诗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因为采用第一人称，故此体物缘情，也就来得方便，不必再转述，诗情更显沉痛苦戚，易引起读者共鸣。这是叙述形式上的技巧，为达到 “逼肖”的效果提供了一定的便利条件。

全诗仿佛园中老人苦役之余的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人们倾诉如此不公平的遭遇。首句发语平易，意思不写足，留下余地以便以后三句的铺陈摹绘。此种方法历来为诗家所重。《红楼梦》第五十回，不读书的凤辣子王熙凤作诗，起首句曰：“一夜北风紧”，众人皆道好却是为何?原来此句暗合诗法，留下空地，以便后文添油加醋。耿湋此诗首句正是此法。二句状物，皤皤，满头白发的样子。可以设想一下，春光明媚，万木吐翠，百花姹紫嫣红，在这大好春光之下，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汗如雨下地劳作。如是为他自己倒还说得过去，可偏偏是“佣赁”，这怎不教人痛恨园主人的苛刻。以春天五色六彩暗与 “皤皤”对比，更觉惊心动魄。“力役”两字下得好。两字虽然平易，但若把这两字挖去，凭空去补，却无更恰切的字眼。此二字以稳切胜。如弈棋时，想不出好棋，妙棋，就走一步不会弄糟局面的棋，“力役”二字正是此种笔调。三四句语势急促，一泻而下，恰如冤苦人口气。又与一二句之平易对比，显出错落有致之美。在二三句间进行转折、顿挫，唐人特别注重。所谓蓄劲而发，势如江河下泻，无与伦比。诗作至此，一个老园丁的形象已经鲜明地浮现在读者眼前，满头白发，音容苦怨，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读者怎能不为其惨痛遭遇感动，进而去思考造成如此不幸背后的社会根源。以其为新乐府之滥觞也正是基于此点。

“逼肖为佳”，此“逼肖”又与“逼真”不同。逼肖意思是说十分相像，而逼真于相像之外，尚有气韵生动的要求。也就是说逼真不一定要像自然界中实物，它要求事物达到有神的地步，所以要进行一些艺术的变形和提炼，甚至是夸张，以求更为动人心魄。“逼真”的“真”，是指人脑中虚的“真”，不是眼中实的“真”。眼中实的“真”正是逼肖所要达到的。言耿诗为新乐府滥觞也正是因为新乐府诗要反映社会现实，要用事实说话，所以不能乱变形乱夸张，它要的往往是逼肖，而非逼真。此点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