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写景《尽从景得》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自然感慨，尽从景得，斯谓景中藏情。(王夫之《唐诗评选》卷四)

【诗例】

松滋渡望峡中

刘禹锡

渡头轻雨洒寒梅，云际溶溶雪水来。

梦渚草长迷楚望，夷陵土黑有秦灰。

巴人泪应猿声落，蜀客船从鸟道回。

十二碧峰何处所，永安宫外是荒台。

【解析】

刘禹锡自己说过：“谪于沅、湘间，为江山风物之所荡，往往指事成歌诗，……寄词草木，郁然与骚人同风。”(《刘氏集略说》)王夫之所评的“尽从景得”，就是指他这种“为江山风物之所荡”而不可遏止的创作冲动，这样一种极新鲜、真切的抒情状态。

《松滋渡望峡中》，八句全写景。是时刘禹锡由贬夔州改移为和州(安徽)，从夔州沿长江而下的途中写了这首诗。离开夔州的心情以及对前途的心情，全部含藏在八句景语中，收拢为题目中的一个“望”字，可以说句句是“望”，句句是“望”中所引起的微妙心理活动。首联望见轻雨、寒梅，云雾、雪山，含藏着一种清新的心情。因为，毕竟离开了巴蜀瘴疠之地，“洒”字，“溶”字，有一份郁结化解的感觉。三、四句也没有什么典故，无非是远望中的迷茫、迷茫中的凄凉。“草长”、“土黑”，引起的是对前途的一种黯淡、渺茫的心情。五、六句眼前景，触目都是艰险以及艰险中的歆幸。结句依然是望中风景，但多了一层历史意味：那宋玉与襄王讲故事的地方，我已经看不到当年那美丽的风景了。诗人由夔州移和州途中种种心绪：忧郁、庆幸、灰心、憧憬等等，都一一交织在这渡口远眺图中。王夫之极赏爱此种抒情方式。他说：“只于心目相取处得景得句，乃为朝气，乃为神笔，……在章成章，在句成句，文章之道，音乐之理，尽于斯矣。”(《唐诗评选》)所以他很看重六朝诗歌中的景句，“‘天际识归舟，云间辨江树’，隐然一含情凝眺之人呼之欲出，从此写景，便是活景。”(《古诗评选》)不能写眼前景的人，根本就没有写诗的素质，“古人绝唱句多景语，如 ‘高台多悲风’，‘蝴蝶飞南园’，‘池塘生春草’，‘亭皋木叶下’，‘芙蓉露下落’，皆是也，而情寓其中矣。以写景之心理言情，则身心中独喻之微，轻安拈出。”(王夫之《姜斋诗话》)这是王夫之对唐诗美学的一大发现，也是王夫之对六朝与唐诗美感同质的一种慧识。

有没有以情为主位的写景诗呢?有，那就是宋诗。凸现、强化“情”的内容，让“景”退到较边缘的地位上去。虽然也是情景交融，但显然硬朗多了，喉咙大多了。试举黄庭坚《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诗为例：“投荒万死鬓毛斑，生入瞿塘滟滪关。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与刘禹锡诗同样写出峡事，一含蓄一显豁，一抒情之敛势一抒情之张势。由此可悟唐宋诗风之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