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临江仙》·史达祖

史达祖

倦客如今老矣，旧时可奈春何!几曾湖上不经过。看花南陌醉，驻马翠楼歌。远眼愁随芳草，湘裙忆着春罗。枉教装得旧时多。向来歌舞地，犹见柳婆娑。

史达祖曾是宁宗时权臣韩侘胄所倚重的堂吏。韩的一应文牍俱出其手。韩侘胄因于开禧二年(1206)仓猝北伐失败，次年被杀。史亦遭弹劾，受黥面(墨刑，在面额上刺字，以墨涅之)发配。这首词颇似被黥后所作，当时已年近五十。

词中通过对往日游宴生活的追怀，抒写出失势后的悲叹和无奈。

“倦客”两句，首韵即突兀而起，发出了面对春色的悲叹。“倦客”二字足见其遭受巨大生活挫折后，对尘世了无兴趣的厌倦。“老矣”，非止年老，心亦老矣。一颗饱受创伤的心灵无奈的悲叹，于此顿现。

“几曾”一韵，承上启下，写面对春湖，忆起往昔几无虚日地来西湖游宴观赏。“看花”一韵则以秾丽的笔墨描写当时多次乘马来此，登楼饮酒，陌上看花，赏景听歌的经历。这两句写得有声有色，鲜明如画。

下半片“远眼”一韵，仍是写面对春色引起的回忆。这两句显系由牛希济《生查子》中“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句化出，而着意用“愁”、“忆”二字，更直接地抒发出作者怀旧生愁之感。

“枉教”一句，由今昔联想转而为今昔对比。现在的女子比起旧时装扮得更加漂亮，可哪怕什么都比旧时好，也是没有用的啊!潜台词便是李清照〔武陵春〕中的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但就算是事事都休了，他不仍是触处伤情，追念不已吗? “向来歌舞地，犹见柳婆娑。”直承上句拈出一个今昔之感的场景，自己当年曾“驻马”的楼前垂柳，仍在旧处婆娑欲舞啊!今昔之感怆然于肺腑，全从此句见之。

此词最大的特点就是以强烈的今昔之感为基调，以鲜明的今昔对比为手段，寓所感于所见。从微妙的联想到殷殷不已的追忆，情辞兼胜，真堪称写情圣手。

值得特意拈出的是上半片“几曾”三句，况周颐《蕙风词话》说： “梅溪词‘几曾湖上不经过。看花南陌醉，驻马翠楼歌’，下二语人人能道，上七字妙绝。似乎不甚经意，所谓‘得来容易却艰辛’也。”上七字一旦无力便平直无奇，作者特意运用一个反问，有自矜，有怀念，更有着今昔对比的感怆，使得上半片中异峰突起，中部较为有力，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下半阕便宛如那悠悠漾漾荡开的水波，缠绵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