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将在茅屋下，

长久把他来传颂。

五十年之内，民众

不知有谁更伟大。

村民会来到那里，

对某个老妇人讲：

“大妈，请讲点往事，

缩短我们的夜晚：

虽说他损害过我们，

人民依旧崇敬他，

是崇敬他；

讲点他的事，大妈，

我们听认真。”

“孩子们，在这村里，

国王簇拥他身后。

此事距今有年头：

那时我刚为人妻。

我爬上屋后山坡，

想仔细看个清楚。

他将小帽戴稳妥，

穿一套灰色礼服。

在他身旁我惶乱，

他说道：‘你好，姑娘，

你好，姑娘。’”

“他同你交谈，大妈！

他同你交谈！”

“我，穷女人，下一年

来到巴黎，有一天，

我见他同众官员，

前往巴黎圣母院。

人人心里乐陶陶；

他的随从众人夸。

大家说： 天气多好！

上天总是保护他。

他的微笑多么甜：

上帝让他做爸爸，

他做爸爸。”

“多好的一天，大妈！

多好的一天！”

“当可怜的香槟省

受到外国人蹂躏，

一切危险他看轻，

战役他一人支撑。

像今天，黄昏之际，

我听到有人敲门：

一开门： 是他，上帝，

几个随从后面跟。

他就坐在我这里，

嚷道： 战争残酷啊！

多残酷啊！”

“他坐在这里，大妈！

他坐在这里！”

“他说： 我饿了；一会，

我端上酒、黑面包。

他把衣服烤一烤；

炉火使他想入睡。

他醒来见我哭泣，

便说： 希望在眼前！

我正在赶往巴黎，

为法国报仇消难。

他走了；就像宝贝，

我一直将杯珍藏，

将杯珍藏。”

“你还留着杯，大妈！

你还留着杯！”

“这就是。但是英雄

被拖向毁灭深渊。

教皇曾为他加冕，

他却死在荒岛中；

多年谁也不相信；

人们说： 他将出现。

越过海洋他来临；

邻国匐伏他面前。

我们明白过来时，

我的痛苦多可怕，

实在可怕。”

“上帝保佑你，大妈，

上帝保佑你。”

(郑克鲁译)

【赏析】

皮埃尔-让·贝朗瑞被称为人民诗人、平民歌手和革命的代言人，这主要由他歌谣式的诗歌写作体现出来。《人民的回忆》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首。

贝朗瑞的歌谣式诗歌直接介入现实，他讽刺当局和教会，赞颂人民和为民众所认可的英雄。《人民的回忆》就是对这样的英雄的颂歌，然而诗人在表达上采取了一种策略，他不是直截了当地去讴歌，却通过记录民众的记忆的方式表述出来，这样他不仅描述了英雄，传达的又恰是人民的意愿。这儿也表达了诗人对历史的一种判断： 历史就是消逝的过去，国王、宫廷、华贵的一切都将湮没，但平民的日常的传颂却能使历史人物和事件存在得更长久。

作者采用了与歌谣相适应的平易的陈述语式，“村民会来到那里，/对某个老妇人讲： /‘大妈，请讲点往事’”，就这样将普通人(讲述往事的大妈和作为听众的村民)的生活期待与价值认定经过对一个英雄形象的描绘来呈示，也强调了英雄的价值所在，那就是被民众记忆和追念。

在诗歌中，我们看到能够被人民记忆的英雄有以下几个特征： 首先是与民亲近，“在他身旁我惶乱，/他说道：‘你好，姑娘’”；其次有明朗的仪容，“他的微笑多么甜”；最重要的是为国历险和牺牲，“战役他一人支撑”，直到“死在荒岛中”；另外还需要有传奇的履历，看去神秘遥远却又能接近，“他就坐在我这里”。贝朗瑞把握住了民谣中颂唱英雄的基本要点，但又将自己的历史观念及对现实的评判融入其中，形成了其诗歌的独特诗意与影响力。

此外需要强调的是，贝朗瑞诗作的语言通俗易懂，有人物，有情节和故事，表现手法活泼明快，而且诗歌的主题正是民众的心理诉求，自然受到民众的欢迎。在这首诗的每一节，诗人为了状摹歌谣中所唱到的场景，有意设计了听故事的村民与讲述人大妈的对话，这就像一首歌中每一节的副歌，它强化了当时的情景，使之更生动真实，又传达出诗人在此要强调的某种状态或者情感、观念。如第三节村民们唱和：“多好的一天，大妈！/多好的一天！”第五节：“你还留着杯，大妈！/你还留着杯！”

诗的末节对英雄悲剧式的描述也是需要关注的，它使诗作不致流于过分通俗，使诗作在内涵上具有宗教与命运的思索张力，看起来不可或缺。

贝朗瑞的歌谣虽然有时过于直率，但这一首《人民的回忆》由于在表述上的场景设计与一定的叙事性，避免了这一点。贝朗瑞以他的创作提高了歌谣的文学地位，对当时和后来的民歌诗人都具有深远影响，如《国际歌》的作者欧仁·鲍狄埃就曾表示贝朗瑞的诗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南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