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关于《隰桑》题意,历来众说不一。《诗序》认为此诗在“刺幽王”:“小人在位,君子在野,思见君子尽心以事之”;《诗辩说》则持否定意见,认为此乃“非刺诗”;《诗集传》称“此喜见君子之诗”,“然所谓君子,则不知其何所指矣。”江荫香编的《国洛注解诗经》。除肯定“这是喜见君子的诗”外,还补充一说,认为此诗尚隐喻“国王不能任用贤才,由他住在山野地方。”其实,仅由“隰”字的寓意,而引发出《隰桑》的政治内容,甚至把周幽王也请了出来,这是十分牵强附会的事。近年来,一些学者已不再持这样见解。程俊英先生《诗经译注》称“这是一位妇女思念丈夫的诗”,理由是,在《诗经》中“君子”一词有两义,或称贵族为君子,或妻称夫为君子,此诗当取后者。在这里,我们更认为余冠英先生之说最为贴切,他称《隰桑》是“一个女子的爱情自白”。
全诗四章十六句,每句四字。前三章,同起于“隰桑有阿”,托物起兴,写“既见君子”之情怀。每章又自然变化,使情感的抒发循序渐进,很有层次。最后一章,笔锋一转,用赋的手法,平铺直叙,语言虽极为朴素,却生动地表现了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爱情的纯真和诚挚,把全诗推向了高潮。
在那低洼潮湿的地方生长着婀娜多姿的桑树。“有阿”,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称:“有阿即阿阿也。故《笺》中读为阿阿。经中累字多参用‘有’字,与累字无异。”“有难”,《毛传》称:“难然,盛貌”。“有难”的“有”字同“有阿”的“有”字似,“有难”亦可视作叠字“难难”,形容桑树的粗壮茂盛。首章两句,通过描写隰桑的枝繁叶密,渲染和烘托了年轻处子的心情:万木苍郁,我心爱的人也象这桑树一样健壮、粗犷,我们将来幸福的生活,也一定会象这隰桑,充满活力,欣欣向荣。想到这儿,“其乐如何”,我心中是多么欢乐!
二章三章,虽继续吟唱“隰桑有阿”,但描写上已有所区别。二章,“难”字变成“沃”字,写叶的茂盛变成写叶的肥厚和润泽,视线已由远及近,长景推成了中景。与此同时,情感的抒发也进了一层,“云何不乐!”一句反问而又十分肯定的感叹,把少女心花怒放的感情倾吐出来,令人回味无穷。第三章,进而写叶子黑黝黝的颜色(“其叶有幽”)。这样,对桑树和桑叶的描写,就不单有表,而且有里,不单有形,而且有色,其形象已经很完整了。这时少女所表露的心迹也达到了高潮:“既见君子,德音孔胶”。此刻,她已不仅仅是欢乐,而是在诉说衷肠了。“德音”,美好的语言,“孔”,副词,《毛传》:“孔,甚也”,“胶”,牢固。读到这儿,我们仿佛看到,她和他在浓荫掩映的桑树下,正海誓山盟,情话绵绵,一同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三章吟罢,意犹未尽。第四章,峰回路转,一反托物起兴之笔,改用赋法写实:我心里是那样执着地爱着你,可又为什么总不告诉你?这深沉的爱珍藏在我的心里,哪有一天能够把它忘记?短短四句,有自问,有自责,有自叹,有自慰,把少女对爱情的忠贞和含情脉脉又羞于启齿的复杂心情,淋漓尽至地表现出来。这里,“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一连三个语助词,真可谓一咏三叹,字字含情。
《隰桑》四章,层次分明,结构有致,以景入情,情景交融。在语言的表达上,既保持了音律的和谐,又不拘泥于一格,一切顺其自然,似信手拈来,脱口成趣,无半点雕琢斧凿之迹,堪称天然之妙!在遣词上,全诗质朴而口语化,寓意深入浅出,特别是语助词集中于末章使用,恰到好处,如锦上添花。前三章,一些词句反复吟唱,琅琅上口又各有不同意味,耐人赏玩。